Part 1 另一張面孔 第五章 1939年,柏林(第2/20頁)

馬赫穿過街道。瓦格納非常喪氣:“他不在酒吧裏。”

“你全部都看過了嗎?”

“是的,連廚房和廁所都看了。”

“你問過酒吧裏有誰看見他從後門出去了嗎?”

“他們說沒看見。”

馬赫害怕極了。這是全新的德國,出點小錯不是能輕易糊弄過去的,他也許將遭到嚴厲的處罰。

但這次應該沒事。“很好,就這樣吧。”他說。

瓦格納顯然松了口氣:“真的嗎?”

“至少我們得到了一些重要情報,”馬赫說,“從擺脫我們的熟練程度看,這家夥是個間諜——而且是非常優秀的間諜。”

沃洛佳進入弗裏德裏希車站,坐上地鐵。他脫下讓他看起來像個老頭的帽子、眼鏡和臟雨衣。他坐下來,拿出手絹,擦掉使鞋子顯得臟汙的粉末。

他有點擔心那件雨衣。這是個大晴天,他害怕蓋世太保注意到它,意識到他的換裝。不過蓋世太保沒有他想象的那麽聰明,自從在酒吧廁所快速換裝離開以後就沒人跟著他了。

他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如果被人看見他和德國持不同政見者聯系,最好的結果是事業失敗被遣送回蘇聯。運氣差一點的話,他和聯系人可能會在阿爾布雷希特王子大街【16】的地堡裏銷聲匿跡。蘇聯人會對外交官的失蹤進行抗議,德國人會裝模作樣地進行失蹤人員的搜索,最後遺憾地報告說沒有結果。

沃洛佳自然沒去過蓋世太保的總部,但他知道裏面是什麽樣。內務人民委員會在列森伯格街11號的蘇聯貿易大廈建有相同的設施:鋼門,用便於清洗血跡的方磚建成的審訊室,一個便於分割屍體的大盆,以及焚燒人體的電爐。

沃洛佳被派到柏林的任務是擴展這裏的間諜網。法西斯主義在歐洲取得了勝利,德國對蘇聯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脅。斯大林撤了外交部長利特維諾夫的職,讓維亞切斯拉夫·莫洛托夫坐上了外交部長之位。但莫洛托夫又能做些什麽呢?法西斯勢力以不可阻擋之勢在歐洲蔓延。在一戰中,德國軍隊戰勝了蘇聯的六百萬大軍,這樣的回憶讓蘇聯高層寢食難安。斯大林想和英法簽訂一項抑制德國的條約,但三國無法達成一致,這份條約在最後一刻流產了。

德國和蘇聯這場仗遲早要打,沃洛佳的任務就是為蘇聯打贏這場仗而收集盡可能多的軍事情報。

他在柏林市中心以北貧苦的工人區維丁下了地鐵。他在站外停住腳步,假裝讀墻上的海報,窺視著其他行色匆匆的乘客。確定沒人跟蹤後,才重新往前走。

他朝選擇碰面的廉價咖啡館走了過去。和以往每次接頭一樣,他沒有立刻走進去,而是站在街對面的公交車站盯著咖啡館的入口。他確信自己已經甩掉了尾巴,但還得看看沃納有沒有被人跟蹤。

他不知道他是否認得出已經二十歲的弗蘭克·沃納,他倆上次見面還是六年前。沃納也同樣無法確定能不能把他認出來。於是兩人約定把當天的《柏林摩根郵報》打開到體育版。沃洛佳看著一篇足球新賽季的前瞻報道,不時擡起頭看沃納來了沒來。在柏林讀書時,沃洛佳是柏林成績最好的柏林赫塔隊的球迷。他經常放聲高唱:“前進!前進!柏林赫塔!”他很想知道這支球隊的前景,但等人的焦急打斷了他的專注力,他一遍遍地看著這篇報道,裏面的內容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在西班牙的兩年沒有像想象的那樣促進他的事業——情形恰恰相反。沃洛佳發現了不少類似海因茨·鮑爾這類納粹安插的“志願兵”,但蘇聯秘密警察隨後以納粹奸細為名,逮捕了大量僅僅對共產主義抱有微詞的真正“志願兵”。在秘密警察的監獄裏,幾百名抱著理想而來的有志青年被折磨致死。相比法西斯分子,共產黨人似乎對與無政府主義者的鬥爭更加感興趣。

志願軍的努力徒勞無功。斯大林的政策是場徹頭徹尾的災難。內戰以叛軍的全面勝利而告終,蘇聯最不想見到的右翼法西斯支持者建立了西班牙獨裁政權。那些被派到西班牙參戰的人,盡管不折不扣地執行了克裏姆林宮的政策,卻承擔了所有失敗的後果。其中一些人回到莫斯科就失蹤了。

馬德裏陷落以後,沃洛佳帶著恐懼不安的心情回到莫斯科。他發現這裏發生了不小的變化。斯大林分別於1937年和1938年對紅軍進行了清洗,幾千個指揮官不知所蹤,其中包括不少和父母同住在政府公寓的紅軍高層。格雷戈裏·別斯科夫這類原本靠邊站的人卻得到了重用,他的事業有了新的發展。沃洛佳的父親現在主管莫斯科的防空工作,一天到晚都非常忙。他的得勢也許是沃洛佳沒有成為斯大林在西班牙失敗政策替罪羊的最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