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 任他雨打風吹去

倭,在古時,同逶。

其本義是:彎曲而延綿不斷的樣子。

可不知是從何時開始,這個倭字就變成了倭人的代表詞。

而後,倭的意思也就發生了改變,變成了低矮之意。也許,是因為倭人個子矮的緣故?

楊守文實在想不明白,那粟田真人有何出眾之處!

張大年不禁有些緊張,看著楊守文,心裏暗自發苦。

自武則天登基以來,除了狄仁傑偶爾會與武則天當面頂撞之外,他再也沒有看到有人敢如此和武則天說話。這個楊守文……張大年有點擔心,武則天會暴跳如雷。

不過,出乎張大年的意料之外,武則天卻坐了下來。

她靠在龍椅上,閉上了一雙鳳目。

“青之啊,朕何嘗喜歡倭人?”

她仿佛是在呢喃自語,可說出來的內容,卻嚇了張大年一跳。

“朕輔佐先皇,歷經白江口之戰,對倭人習性,並非一無所知。

那些倭人,表面上越是謙恭有禮,實則就越是心懷叵測。當年劉德高自倭國返回,曾私下裏諫言,斷絕與倭人的聯系,待時機成熟,便將之一舉平定。他言,倭人偽善,不可信之……在發動白江口之戰時,倭國舉國期待。白江口之戰結束後,倭人立刻就改變了姿態,對我使者極為謙卑,其國主甚至每日清晨向我使者請安。

可越如此,劉德高認為,倭人越發可怕!

或許百年之內,倭人成不得氣候。但若縱容其就學我國,早晚會成我心腹之患……”

百年?

楊守文深知,那倭禍是從何時出現。

倭人現在的根基太淺,根本不可能威脅到華夏。

但是,倭人卻極其堅韌,百年不可以,二百年如何?三百年如何?乃至更長時間。

在後世,倭人可以說是把‘忍’字,學到了極致。

“陛下,既然……”

武則天擡起手,示意楊守文不必再說。

“今倭人派遣唐使來,意圖修復與大周的關系,同時還想要更改國名,以正國體。

四年前,你在長洲尋寶之後,曾諫言朕,要防備倭人。

朕並未忘卻……

可是,朕登基十載,勵精圖治。

這十年來,國泰民安,百姓雖算不得富庶,但比之貞觀,朕卻堅信,絕不遜色。可除此之外,朕似乎再無拿得出手的功績。這十年來,我邊塞屢遭戰亂,可謂是混亂不堪。朕有心征伐,奈何朝中掣肘,使得朕面對那些化外蠻夷,也常感無力。

朕,而今已決定把這江山還與李氏。

只待太子根基穩固,朕就會還政,從此不理國政。

只是,朕心裏不甘啊!朕雖是女人,但自認不遜色於太宗。甚至於在貞觀晚期,太宗幾乎已無力打理朝政,都是朕協助太宗批閱奏疏。可是,人言太宗,就言貞觀;而朕呢?十年辛苦,到頭來……青之,不是朕看重倭人,而是想留下一樁美談。”

武則天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可以說是推心置腹。

張大年暗地裏松了口氣,知道楊守文,已沒有了危險。

同時,他又覺得有一些可惜!

楊守文生的晚了!如果,如果他能早五年出生,也許而今的大周朝,會是另一個樣子。

在張大年的記憶裏,武則天除了在狄仁傑過世的那天,曾這般真情流露之外,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與人推心置腹。張大年跟隨武則天多年,早在武則天還是嬪妃,還不是皇後的時候,他就跟隨武則天的身邊。當然,那時候的張大年,也不過是一個小太監,而不是如今日這般,武則天身邊的心腹,擁有著無上的權力。

如果楊守文能早生五年,武則天或許會對他委以重任。

那樣的話,她在這皇位之上,也許就沒有那麽艱難了吧……

楊守文,卻沉默了!

良久,武則天睜開眼睛,看著楊守文道:“青之,你不是能說會道,為什麽不說話了?”

“陛下,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哈,當然是真話……到了朕這把年紀,難道還聽不得真話?”

“陛下,又何時開始在意那所謂的豐功偉績了?”

“嗯?”

“在臣的印象裏,陛下雖承載了無數罵名,卻從未有過退縮。

想當初,先帝駕崩,太子無德,陛下頂著天下人的反對,把太子罷黜,並發配均州;而後,陛下又罷黜了相王,登上這九五之尊。還不是被天下人責罵,卻又如何?

那些人,責罵陛下牝雞司晨,辱罵陛下是一個女子,有何德能執掌江山?

但最終如何?

那些辱罵陛下的人,而今已成了冢中枯骨。天下的百姓,卻因陛下得以豐衣足食……我聽家父說,當年他最敬佩的就是陛下。不為陛下是皇後,也不為陛下得先帝寵愛,只為陛下敢為天下先的勇氣。

長孫無忌如何?褚遂良如何?王皇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