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血統論

夜色,漸濃。

石陳村楊府的愛蓮堂中,楊守文坐在小樓的客廳裏呆呆發愣。

這客廳裏,依舊是圍榻和席榻為主。倒不是楊守文不願意使用八仙桌太師椅之內的家具,而是在這個時代,跪坐是一種普世價值的體現,任何人都不能夠輕易改變。

八仙桌太師椅在書房裏用還行,但擺放在客廳,就屬於失禮的行為。

事實上,真正的桌椅是在唐以後才逐漸流行開來。原因嘛,有很多!胡漢的進一步融合,中古禮樂的滅亡,門閥貴胄的消失,使得以往那放不得台面上的東西漸漸被拿出來使用。但是在現在,依舊是一個階級等級森嚴的時代,門閥貴胄占居主導地位。如果把後世的桌椅擺放在人前,輕點的是失儀之罪,重點的……

客廳裏,點著幾支大蠟,照映的通通透透。

楊守文顯得有些魂不守舍,良久之後才從那神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他看了一眼擺放在榻桌上的晚飯,已經涼了!不過,他也沒什麽胃口,便站起來,架著拐走出了小樓客廳。一輪明月當空,把皎潔月光灑在人間。遠處,那環翠峪在月光照耀下,仿佛披上了一層朦朧輕紗,更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情趣。

忽而,傳來幾聲鳥鳴,在夜空中回響。

月圓,山青,小溪,鳥鳴……

那景色仿佛變成了一副水墨畫,栩栩生動在眼前,令人心中,頓感莫名的寧靜。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楊守文不禁喃喃自語,背誦者唐代詩人王維的《鳥鳴澗》。可就在他聲音落下,卻聽到石屏風後傳來了洪亮的聲音,“兕子又得佳作,好詩,不愧得三姐的衣缽。”

從石屏風後,走出來幾個人。

為首的,正是楊承烈和鄭鏡思,而在他們的身後,則跟著兩大一小三個少年。

楊瑞和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站在楊承烈身後,而鄭虔則跟著鄭鏡思,臉上流露出欽佩之色。

“兕子哥哥這首詩,怕是他所作詩篇中,最應景的一篇。

不過,那桂花落卻有些不太合適。歸化盛開在八月,而現在才三月中,何來桂花之說。”

鄭虔瞪大了眼睛,看著楊守文說道。

而楊守文不禁啞然,心道一聲:還真是裝不得逼!

為什麽用桂花?我哪裏知道!人家王維就這麽作的好嗎?但是,他又沒辦法這麽說,因為王維現在是否出生都還是一個問題,他就算說出來,人家也不會相信。

楊守文腦子裏在急速運轉,想著該如何解釋。

但沒等他開口,鄭虔就道:“但兕子哥哥詩中的桂花若是春桂,那就能解釋的通了。”

春桂,一種樹的名字,也就是山礬。

楊守文忍不住松了口氣,但臉上仍表現出平靜之色,笑著道:“十三郎果然是學識淵博,竟然也知道山礬嗎?”

聞聽楊守文這麽一說,鄭虔頓時笑了。

畢竟是個小孩子,喜歡顯於人前。得了誇獎,就會高興,殊不知已為楊守文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鄭鏡思的目光,更顯慈愛和驕傲。

他伸手揉了揉鄭虔的腦袋,而後對楊守文道:“兕子休這般誇贊他,十三郎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而已。”

他停頓了一下,便說道:“兕子,我們可以進去談嗎?”

楊守文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廿九叔說的甚話,還請屋中說話。”

這時候,楊氏也跑過來,進屋把那晚餐拿走。

楊承烈看到,不由得眉頭一蹙,沉聲道:“兕子,你又沒有吃晚飯嗎?”

“呃……”

“楊嫂,給兕子再做一些。”

楊守文連忙道:“父親,不用這麽麻煩……煩勞嬸娘在火上熱一熱就是,別這麽浪費了。”

“兕子倒是個節儉之人。”

“呵呵,廿九叔說的甚話,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不過是不想這麽浪費罷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鄭鏡思一愣,旋即露出期盼之色道:“卻不知上句如何?”

楊守文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又說漏了嘴。

這首《憫農》,應該是出自中唐以後,李紳的手筆。他不過是不想浪費,卻一不小心……

幸好是這首,若是換做另一首《憫農》,說不定就會落得個詆毀朝政的罪民。

鄭鏡思既然詢問了,楊守文也就不好再遮掩。

他笑著道:“這是我從幽州南下,途中見農人辛苦勞作,所以做出的一首古風,名為憫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還請廿九叔品鑒。”

鄭鏡思笑了,“兕子有大情懷,廿九郎卻不敢評價。”

不過,他卻把這首詩牢記在心中,更有了一個小小的打算。

……

“兕子可知,我今日來的意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