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聖歷二年

時光荏苒,冬去春來。

一場冰雨的到來,預示著嚴冬已經過去。不知不覺間,聖歷二年悄然走進人們的生活。

去年那場動蕩,使得河北道格外蕭條。

如今,突厥人雖然已經退回塞北,但是給河北道到來的傷害,卻無法抹消。

從八月到九月中突厥人撤兵,一個月間,共有十余萬人流離失所,其中兩萬多人命喪黃泉。

默啜撤走的時候,更劫掠了近三萬百姓。

……

冰雨淅淅瀝瀝下著,位於薊縣的都督府內,張仁亶正坐在書房裏,翻看一份戰報。

此時,中原已大地回春。

可是幽州地區,依舊天氣寒冷,氣溫低寒。

雨水裏夾帶著細密的冰珠,打在窗棱上發出噼啪的輕響。

屋子裏擺放著一個火盆,炭火熊熊,令人感到幾分暖意。張仁亶披著一件黑裘皮長袍,突然把手中的戰報放下來,起身走到門口,沉聲喝道:“去把伯玉叫來。”

話說完,他又突然醒悟過來。

陳子昂在不久前已離開幽州,回轉神都去了。

此次,他回轉神都,將辭官歸鄉。名義上,他是因為要給父親守孝。可實際上,卻是因為得罪了朝中權貴,不得不辭官回家。此一去,也不知道何時能夠重逢。

張仁亶是武則天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甚得武則天信賴。

早年間,他以第三科武舉頭名而得狀元之名,從而進入武則天的視野。說來他也幸運。得了武狀元後不久,就接連遭逢戰事,一步步升遷,而得到武則天重用。

相比之下,首科武狀元員半千,因性格原因,而今在弘文館出任學士,教書育人;次科武狀元孫思觀,因性格莽撞,得罪了武承嗣,以至於被削官為民,已不知下落。

三科武舉,唯有他算是出人頭地。

乃至於他後來在吐剌軍中為監軍的時候,因為和夏官尚書王孝傑不和,於是派人向武則天告狀。這原本是一場勝負極為明顯的爭鬥,結果卻是王孝傑被罷免,而張仁亶則升遷為侍禦史。隨後,張仁亶又參了孫承景,接下來便擔當這幽州都督。

許多人甚至認為,張仁亶和武則天一定有親戚關系。

但張仁亶自己心裏清楚,他之所以得到武則天的信賴,是因為他在朝中毫無背景。

平民出身的張仁亶,比不得那些勛貴之後。

他在朝中沒有任何根基,所以更容易獲得武則天的信賴,後來更達到了恩寵至極。

去年五回嶺一戰,張仁亶阻擊默啜三日,使得狄仁傑得以整頓兵馬,從後追擊。雖然最終還是被默啜率部突圍,可是對張仁亶而言,他已經把任務圓滿的完成。

只是,他也少了一個值得信賴的夥伴。

他早就勸說過陳子昂,忠於武則天即可,不要和梁王武三思走的太近。

可惜陳子昂不聽他的勸說,這次得罪了梁王,可以想象,陳子昂以後的日子必不好過。

想到這裏,張仁亶長出一口。

他甩甩頭,調整情緒,對親隨道:“請管長史過來。”

“是。”

仆從連忙答應一聲,飛快離去。

而張仁亶則回到屋中,在桌邊坐下,又拿起那份戰報,仔仔細細讀了一遍,眉頭緊蹙。

屋外,腳步聲響起。

從外面進來了一個健壯的男子,躬身道:“都督喚管虎來何時?”

管虎,竟然是管虎!

他原只是一個衙門裏的班頭,怎麽搖身一變,變成了幽州都督府中正七品上的長史?

張仁亶放下戰報,面露和藹笑容。

“老虎,這都督府裏,可還習慣嗎?”

管虎靦腆笑道:“張都督說笑了,卑職原本只是個不入流的緝捕班頭,而今一躍成為正七品的長史,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呢。就算是不習慣,卑職也必須要習慣。”

張仁亶聞聽,哈哈大笑。

“說到底,還是不習慣。”

管虎撓撓頭,輕聲道:“做貫了班頭,每天風裏來雨裏去,與那些亡命之徒打交道,已經成了習慣。而今整日坐在班房裏指揮別人,這心裏面終究是有些怪異。”

“那沒關系,習慣就好。”張仁亶說著話,便示意管虎坐下。

“要說起來,你可是比我的資歷要老的多。

次科武舉,雖然未得高中,但卻被聖人看中,引入鸞台。我之前剛知道你身份的時候,也嚇了一跳。虧你堂堂管老虎,竟耐得住寂寞,在這縣城裏當了這麽多年的差。不過也算苦盡甘來,當初孫思觀雖得了狀元,現在還不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你入了聖人的眼,前途光明的很呢。”

管虎好像有些失了神,呆坐著許久不說話。

半晌,他才仿佛反應過來,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思觀出身好,性子莽撞,受不得委屈。我從小吃慣了苦,這又算得什麽事?對了,都督把我找來,有什麽吩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