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比解語花

回到小村,剛過午時。

楊守文走進院門,就看到幼娘坐在正堂門外的門廊上,雙手捧著下巴呆呆出神。

以前,看到楊守文回來,幼娘早就迎上來。

可是今天她卻是不理不睬,好像沒看到楊守文一樣,小身子一扭,撅著小嘴不看楊守文,似乎在和什麽人生氣。楊氏則在廚房門口忙碌,看到楊守文的時候,輕輕出了口氣,朝他笑了笑道:“大郎可回來了,且稍等片刻,午飯馬上就做好。”

“嬸娘,我說過了,不要叫我大郎。”

昨天好不容易把老胡頭給扭轉過來,卻沒想到家裏還有這麽一位。

每次聽到‘大郎’兩字,楊守文就會感覺不要不要的,整個人都似乎變得不好了。

楊氏笑道:“確是把這事忘了,以後我會注意。”

叫了十幾年的‘大郎’,想要一下子改過來,的確不太容易。

楊守文把大槍靠在廊柱上,走到幼娘身邊,蹲下身子笑嘻嘻道:“幼娘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告訴兕子哥哥,幫你報仇……瞧瞧,瞧瞧,這小嘴都能掛油葫蘆了。”

“兕子哥哥不好!”

“什麽?”

幼娘撅著嘴,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噙著淚。

“兕子哥哥出去也不告訴幼娘,幼娘從早上起來就在擔心,兕子哥哥最壞了。”

楊守文這心裏,卻暖暖的,坐下來把幼娘摟在懷中。

“幼娘不生氣,兕子哥哥是出去辦事,以後再有這種情況,一定告訴幼娘,不要幼娘擔心。”

“真的?”

“當然!”

楊守文說著,伸出小指頭,“來,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幼娘用稚嫩的聲音說道,那張緊繃的小臉,旋即破涕為笑,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來。

“幼娘知道你昨夜出去,就坐在這裏等你回來。”

楊氏忙完了手中的活計,站起來兩手在腰間的碎花布圍裙上抹了抹,“兕子,以後可不要這樣冒險。山路難行,還有大霧,萬一出了意外,我和幼娘都會擔心的。”

她的話語輕柔,顯得很平淡,卻帶著濃濃關懷之意。

也難怪,一起生活了十年之久,楊氏早把楊守文當做是一家人。

楊守文連忙道歉道:“嬸娘放心,以後我會小心。”

他決定,不告訴楊氏和幼娘昨晚在小彌勒寺的遭遇。若是讓楊氏和幼娘知道他在寺裏遇襲,而且還殺了人的話,指不定又會怎樣擔心,到時候少不得一頓嘮叨。

家的感覺,真好啊!

一整夜在緊張中渡過,回到家裏,頓時感覺輕松許多。

楊守文吃過了午飯,便牽著兩頭牛,溜溜達達的出門。幼娘好像小尾巴似地跟在他身後,於是他索性把幼娘抱起來,讓她騎在牛背上,更讓幼娘歡喜的笑個不停。

還是那天的小溪,還是那天的山坡。

兩頭黃牛輕車熟路的在溪畔溜達,而楊守文則躺在山坡上。仲秋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很舒服。幼娘則學著楊守文,躺在他身邊的草地上,兩人一起看著碧藍的天空,就見白雲悠悠。從山裏吹來的風,很柔,很舒服,楊守文不知不覺,倦意湧來。

一整夜沒睡,他著實有些困了。

之前這精神緊繃著,如今吃飽了肚子,沐浴在陽光裏,柔風拂面,頓時撐不住了。

……

依舊是那座巍峨的宮殿,美侖美奐。

依舊是一片火海,到處是狼狽奔走的宮娥彩女太監。

喊殺聲此起彼伏,忽遠忽近。那個看不清相貌的女人再次出現在楊守文的視線中,口中呼喊著‘駙馬’,踉踉蹌蹌向他跑來……而在她身後,持劍青年驟然出現。

楊守文驀地睜開眼,大口喘著氣。

“兕子哥哥,你怎麽了?”

幼娘柔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令楊守文回過神來。

他扭頭看去,就見幼娘一臉擔憂之色,坐在他身邊看著他。

“幼娘不用擔心,只是做了個噩夢。”

“噩夢最討厭了,幼娘也做過噩夢。”

幼娘的語氣帶著幾分怒意,不過看她臉上的笑容,更像像是因為和楊守文一樣,也做過噩夢,有些開心。

“幼娘也做過噩夢啊,夢到了什麽?”

楊幼娘愣了一下,突然間露出茫然之色,輕聲道:“幼娘夢到哥哥不要幼娘了,幼娘一直在叫喊哥哥,可是哥哥卻不理睬幼娘,只管往前走……幼娘追啊追,可是兕子哥哥卻越走越遠。然後,然後幼娘就摔倒了,兕子哥哥也沒來扶幼娘……嗚嗚嗚嗚!”

說著說著,她竟哭起來,眼淚撲簌簌流淌。

那小模樣真真讓楊守文的心都碎了,連忙把幼娘摟在懷中,輕聲道:“幼娘不哭,兕子哥哥怎會不理幼娘……夢都是反的,兕子哥哥不會不理幼娘,會永遠保護幼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