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往事須回首

這篇關於左少陽用廉價藥物治愈中風多年病患的報道,從學術價值上看絕對是超一流的了,也絕對是具有轟動效應的,可是,作為太醫署的最高領導太醫令,他當然知道手下這幫人的德行秉性,寫這篇文章的,便是一個溜須拍馬欺上瞞下打壓同僚的十足的馬屁精,他寫的文章未必可信,如果貿然上報太常寺並轉發全國,一旦引起了太常寺諸位大人甚至醫官最高領袖尚藥奉禦的重視,親往核查,而這個事情又並不存在或者被顯著誇大,惹人笑話倒也罷了,若被杜淹的對手拿來當打壓杜淹的事情深究下去,到時候恐怕難逃失察的罪責。

所以,這件事既是一個溜須拍馬討好杜淹的機會,又是一個挑戰,一旦弄不好,只怕禍及自己。必須從長計議。

是否下去核查一下呢?不妥!這樣一來,明顯給人不信任的感覺,要讓左少陽知道了,只怕又惹他不高興,捅到杜淹那裏,又是一樁過錯。他卻不知道左少陽現在根本跟杜淹說不上話。這種事情,往往是越神秘越不知道就越往高處厲害處想。倒教這何澤左右為難起來。

何澤坐在交椅上,拿著這份文章,思前想後盤算了好半天,決定還是謹慎從事為好,先不動神色,按平常公文先轉發京城五個太醫署直屬醫館,看看動靜,若引起了大家的興趣,各醫館肯定會組織前往學習取經,根據反饋情況,看看是否真有其事,那時候再決定是否上報並轉發全國。

想好之後,何澤提筆寫了批文,即刻轉發京城五家醫館。

牛把式的中風經過左少陽半個多月的治療,已經有了明顯起色,口眼歪斜已經好了很多,至少不流哈喇子了,偏癱的左手也能微微挪動了,最讓牛老太欣慰的,是牛把式已經能含含糊糊地說話了。

這天早上,牛老太熬了一小鍋菜粥正坐在床沿邊給牛把式吃,牛家兒子和兒媳都出去扛活幫人洗衣煮飯掙錢去了。家中便只有牛家老兩口。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這些天牛老太聽這敲門聲已經很熟悉了,這是給他們家帶來希望的東南醫館的新任醫正左少陽的敲門聲。趕緊把粥碗放在炕頭矮墻上,跑過去拉開了門,果然便是左少陽,身穿醬色官袍,頭戴軟腳官帽,一手牽著官馬的韁繩,一手提著一罐湯藥。官帽上,肩膀上,都是白絨絨的雪花。

這兩天倒春寒,天上又飄起了雪花。早先他出來的時候白芷寒看著天陰估計要下雪,把一般紅油紙傘掛在他馬鞍上,但是騎著馬掛著風,手裏又捧著藥罐,實在不方便打傘,所以走半道上下雪了,他也沒打傘,結果落了一頭一肩的雪。

牛老太滿臉是笑:“左大夫,您來了,哎喲好大的雪,瞧您這一身的雪,快請進吧!”趕緊伸手幫他接過馬韁繩,栓在門邊的拴馬石上,左少陽提著藥罐進了屋裏,徑直來到臥室。牛老太關上門,跟著進來,接過藥罐放下,又幫他拍打著官帽和肩膀上的雪花。

左少陽在床沿上坐下,替他診脈望舌之後,又看了看他已經消腫的臉,笑道:“牛老伯,你氣色不錯嘛,感覺如何啊?”

“好多了……”牛把式聲音雖然含糊不清,但已經能比較容易地分辨出說的是什麽了,而且說話也連貫很多的了,“多虧了您,要不然,我只怕,已經死了……”

“老伯說笑了,看你就是個多福多壽的人,如何就說到這裏了呢。”

“左大夫說我多福,倒還真是,我前後死過兩次,兩次都能活過來,這不是有福又是什麽啊。”

左少陽奇道:“老伯死過兩次?”

“是啊,上一次是在……”

咳咳!

牛老太使勁咳嗽了急聲,端著一杯茶遞給左少陽:“左大夫,您吃茶。”

“好的,謝謝!”左少陽知道肯定涉及什麽隱秘的事情或者不能說的事情,也不再追問。

牛老太倒了一碗藥遞給牛把式:“他爹,來,吃藥了。”

牛把式只是偏癱,右手是可以勉強活動的,單手接過藥碗,咕咚咚一口氣將藥喝光,遞給牛老太,道:“你不用打岔,我知道,這件事不能跟旁人說,但是,既然左大夫問起來了,還是得跟他說,若不是左大夫,我這條命已經沒了,還隱瞞它作甚,左大夫是做官的人,說給他聽,以後有個防備,也是咱們報答一點恩情了。一味只顧自己安慰,該給恩人提醒的,也不提醒,還能算個人嗎?”

牛老太聽牛把式說完這一通,面有愧色,道:“我知道了,要不,你歇著,我來給左大夫說罷。”

“你好多事不知道,說不清楚……”

左少陽笑道:“不用說了,這個關系重大,就不要說了。老伯病情逐步好轉,說明藥是對路的,繼續按照這個服用,暫時不需要更改藥方。我走了。”說罷,站起身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