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黑面饃饃

盡管離宵禁還有一個時辰,但起更後大街上便沒什麽人了。路邊商鋪大多已經關門上鎖,路上也沒有路燈,只能借著路邊人家窗戶投射的燈光照路。

天上開始飄雪花了,一朵朵的,在衍射的燈光下忽明忽暗,象一個個夜空裏曼舞的小精靈,落在左少陽頭上、肩上,不一會,便鋪滿了。

左少陽也不想把雪花抖落,盡管凍得牙關嘎嘎打架,耳朵生疼,他還是沒有跑,甚至也不快走,依舊不緊不慢籠著衣袖縮著脖子走著,一邊四下張望,瞧著夜色裏的城鎮,在漫天雪花中,古代城鎮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充滿了新奇。

終於,他回到貴芝堂,剛一敲門,門就開了,茴香一臉焦急道:“你咋才回來,我們都急死了,你上哪裏去了?”一邊說著一邊幫他拍掉肩膀的雪花。

“隨便逛了逛。”左少陽站在台階上,跺跺腳,拿出手搓了搓,在嘴邊哈氣。

“你先前摔傷了,要是傷痛發作倒在哪裏了,那可怎麽辦!趕緊進屋吧!”

左少陽進到大堂,大堂裏還是那盞孤單的油燈昏暗地亮著,一張圓桌擺在正中,上面放了四個碗,中間一個粗陶瓷的大盤子和大海碗,盤子裏面是一些鹹菜,海碗裏則是一碗湯,飄著幾片綠葉子。

左貴還坐在先前那長條桌子後面,兩手籠著衣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梁氏坐在圓桌旁,正在抹眼淚,望見他進來了,忙擦了一把淚水,在面前圍腰上正反手摸了摸,起身道:“忠兒,這黑燈瞎火的你瞎逛啥呢!趕緊過來吃飯吧!──老爺,過來吃飯了!”

盡管藥鋪艱難,日子很苦,但左貴總自詡為官宦書香之家的後代,所以梁氏一直都誠惶誠恐地叫他老爺。

左貴這才擡起頭,慢吞吞走到桌邊坐下,瞧了左少陽一眼。

左少陽也在桌邊坐下,瞧了一眼碗裏,是兩個黑面饃饃。伸手捏了捏,有些硬。拿起來正要吃,啪一聲,手上挨了一筷子,生疼,擡眼一看,只見是母親梁氏瞪眼瞧著他:“忠兒!你怎麽回事?你爹還沒動筷子呢,你著什麽急?你以前都不這樣,今天這是怎麽了?”

“哦!”左少陽趕緊把饃饃放下,瞧了左貴一眼。

左貴也正瞧著他,緩緩道:“剛才聽你姐說,你下午摔下千仞山的石壁,把腦袋摔壞了,什麽事都想不起來了,是嗎?”

左少陽點點頭。

“現在有什麽症狀?頭還痛嗎?”

“不痛了。”

左貴伸出枯瘦的手指,道:“把手伸出來,我再給你摸摸脈。”

仔細摸脈之後,左貴沉吟道:“脈象倒是很正常,──你現在能記起以前的事情了嗎?”

“記起一些了,還有一些記不起來。”

左貴花白的眉毛攏在一起,沉吟片刻,道:“你脈象沒問題,但從你後腦那傷來看,那麽長的傷,應該不會這脈象的。現在又記不清往事,這當真奇怪了。”

梁氏擔憂地望著兒子,道:“過些日子,慢慢會好的。先吃飯吧,飯都涼了。”

“是啊,吃飯吧。”左少陽嘿嘿一笑:“我還真餓了。”剛才母親梁氏提醒了,他說著這話,卻不敢動筷子。

左貴慢慢伸手拿起一個饃饃,放進嘴裏,咬了一口,又夾了一夾鹹菜塞進嘴裏,低著頭還在想著心事。

見他動筷子了,梁氏才對茴香和左少陽道:“吃吧!快吃吧!”

左少陽拿著饃饃咬了一口,入嘴一股苦澀的味道,還有好象沙子一樣的碎末,他皺眉嚼著,把手裏半截黑面饃饃湊到燈光下瞧了瞧,發現裏面加著一些黃色的細條,取了一個放在手指頭瞧,很快辨認出來,便是白日裏跟姐姐茴香從千仞山背回來的桑樹根的桑白皮。

這種藥是桑樹的根皮,在冬天挖根,刮去粗皮,把根皮剝下來曬幹,切成絲用,是一種止咳平喘的常用藥。不過,讀書的時候聽老師說,在六零年饑荒年代,很多百姓常用來當糧食吃,救活過不少人的性命,老師自己就吃過。想不到穿越來到唐朝,自己竟然也吃到了這樣的救命糧。

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麽下午他和茴香的背簍裏一大半都是桑樹根了,原來,茴香跟他上山,采藥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挖桑樹根剝桑白皮當糧食!不覺心中一陣難過。

他掃了一眼左貴他們三人,絲毫不覺難以下咽,反倒是吃的津津有味的,很快,各人碗裏的黑面加桑白皮做的硬饃饃已經吃光了,而左少陽碗裏還有一個沒動,手裏的一個也還有一大半沒吃完。

梁氏見他一副艱難咀嚼下咽的模樣,疼愛地道:“忠兒,喝點湯!”伸手拿過湯勺,舀了一些湯在左少陽的碗裏,“把饃饃泡著湯吃,這樣好下咽一點。”

左少陽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只是這黑面加桑白皮的饃饃太難吃了,但心中很清楚,以後只怕這就是未來生活裏的主食了,不好吃也得吃。想起這些,不僅一陣心寒。皺著眉將手裏的大半個饃饃也放在碗裏,用筷子戳散了,硬著頭皮往嘴裏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