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忽如其來的禮物

解席還在那邊跳著腳罵,不過這邊兄弟們都已經看出他虛張聲勢的意味,便上前做好做歹的將他勸住,步槍也給下了。

既然老解扮了黑臉,龐雨就唱唱白臉了——他上前扶起那書生,讓他坐到椅子上,還遞給他一碗茶水壓壓驚。

“哎,我說,王老兄,聽說你曾經進過詔獄,既然能活著出來,那應該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人哪——我就不信了,面對錦衣衛緹騎和東廠番子,你也敢這麽狂?”

王璞猶自失魂落魄的樣子,只是下意識一口一口喝著茶水,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你們大明官場不是還叫我們短毛髡匪麽?一群土匪打破了城,我們倒是不燒不殺不搶不掠,你反過來還要我們賠償損失?這話真傳出去了,人家恐怕不是笑話你王璞王介山,而是笑話你的老師左光鬥,還有整個東林黨吧?”

提到恩師名諱,還有東林黨的名譽,總算讓那位進士老爺清醒了幾分,但他卻完全沒有辦法反駁龐雨這番話——總不能說你們這幫人今晚表現的太“良善”,以至於自己幾乎忘記了他們的“髡匪”身份吧。

王介山只能癱坐在椅子上喘粗氣,氣鼓鼓得活像只蛤蟆。但龐雨並不打算這樣放過他,依然笑容可掬,慢悠悠但卻深刻無比的打擊著他的自信心:

“既然說到損失,咱們不妨來算算,究竟損失了多少?我們的火炮前後轟擊兩輪,北城門和城墻基本坍塌了,不過這和老百姓有關系嗎?最多不過進出城麻煩些而已,可現在進出城不用再交稅了,老百姓還更開心點呢——不是麽?”

“只有兩發炮彈是打進了城裏,一發落在河塘裏了,沒炸死人,倒是炸出十幾斤魚讓周圍百姓哄搶一空,應該算是好事兒。另一發落在了城北商鋪區,正好落到剛才那位許員外家的綢緞鋪子裏頭,炸死兩個小夥計。後來火勢又延燒,總共損毀了七間磚瓦房,九間茅草屋,但都是些商鋪貨棧之類,其中並沒有民居——麻煩你告訴我,哪兒來的老百姓流離失所?”

王璞開頭時還有些漫不經心,但到後來越聽眼睛瞪得越大。他萬沒料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家夥竟然當真把損失狀況調查的清清楚楚,甚至連他這個專司政務的刑民官都遠遠不如。

“正因為燒毀了那幾家商鋪不少貨物,所以我們才做出賠償。可是別忘了,介山先生,你才是瓊州府的推官,這督導百姓防火救災本是你的責任,但你當時跑哪兒去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失職呢?我們是匪,殺人放火天經地義;而你是官,安撫民生本應該是由你來負責的,現在居然倒過來了?——我們是在替你做賠償,知道嗎?”

龐雨理直氣壯一番話愣是把王璞自己給繞了進去,後者又一次憤怒的站起來,支支吾吾半天,卻還是說不出話來反駁。

“錢,我們可以代你賠了。但死去的人命,卻是無法代替的。這次總共死了六個人,其中有四個兵卒是奉了你的命令待在城墻上,逃跑不及才喪命的,如果說炸死那兩個店鋪夥計是我們的罪孽,那你讓四個兵上城墻送死,可就是雙倍的罪孽了!更何況,如果沒有你的一意孤行,我們早就順順當當進城,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介山先生,現在你覺得,誰的罪孽更大些?”

“整整六條人命啊,老解打你這一巴掌,還真是打得輕了!”

丟下這最後一句話,龐雨掉頭離去。王璞呆立原地半晌,又頹然坐倒在椅子中,忽然間一低頭,竟是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後來還是嚴文昌看不過去,喊了王家小廝過來攙扶著主人緩緩離去。等人離開之後,他擡起頭看看龐雨,猶豫著笑道:

“這個……龐先生,辭鋒雖利,卻好像不太合乎張弛之道吧,須知過猶不及也。”

言下之意——你這白臉沒唱好啊,龐雨亦自知失口,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呵呵,一時激憤,光顧罵得痛快,卻忘記本意啦,見笑見笑。”

“無所謂啦,東林黨人最擅長就是玩心機,紅白臉對他們未必有用,還不如罵痛快了,反而能觸動一點。”

淩寧在一旁寬慰道,解席也無所謂的哼了一聲:

“就是,這種酸秀才,得罪透了也沒什麽大不了。東林黨人都是這種貨色:丈八燭台,光照別人不看自己的。這鳥人要是願意合作就留下,還敢不配合的話,讓他滾蛋——老嚴你盯緊著點,別給他機會給咱找麻煩。”

“諸位大人盡管放心,下官一定盡力。”

不知不覺間,嚴文昌對他們的稱呼已經有所轉變,但這幫現代小夥子沒有人在意——折騰了整整一夜,他們都很困乏了。

當他們走出府衙大堂時,天色已經蒙蒙發亮,遠處隱隱傳來公雞的打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