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旦的侯賽因(第4/5頁)

法:那麽約旦還留下什麽呢?

侯:留下什麽就是什麽……我很清楚,西岸是約旦最肥沃的土地。以色列占領了這塊土地,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損失。這又一次提出了必要的選擇:是要利益還是要良心。如果一個國王,即一個國家元首,說他承認人民的自決權,那麽,他就應該始終如一。在口頭上做個開明人是很容易的,而要切實做到就很難。當這場戰爭結束時,約旦將是付出最慘痛的代價的國家。

法:陛下,您準備放棄的約旦那部分土地包括耶路撒冷?

侯:是的……但是耶路撒冷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成為任何人的私有財產。耶路撒冷對穆斯林,對基督徒,對猶太人,都是神聖的。我們阿拉伯人都同意這一點。因此,當前的問題是要使以色列人也明白這一點,承認我們對耶路撒冷阿拉伯區的權利,而不要企圖吞並它。您強調阿拉伯世界未來的矛盾,而忘了是以色列人想通過擴張來壓倒我們。

法:陛下,這些矛盾不是今後才有,而是現在就有。阿拉伯的團結並不存在。這一點在拉巴特就看到了。

侯:拉巴特會議[1]開得不好。但我一向認為,阿拉伯的團結不是通過阿拉伯國家首腦會議來實現的。只有通過各國間緩慢地、耐心地個別接觸才能實現。我們和敘利亞,我們和埃及……我多次去過埃及,以後還會去,因為每次會晤都比人們想象的更為有益,棱角磨掉了,細節也澄清了。

法:跟埃及,跟納賽爾?提起納賽爾的,總是您。陛下到他那裏去,納賽爾從來也不到您這裏來。根據這種情況,能得出您的上述結論嗎?

侯:誰比較不害怕旅行就去旅行。因為有的人討厭飛機,他們把生命看得太重了。可以這樣說,我不討厭飛機。為了尋求朋友,我不害怕旅行。

法:當您的朋友,像敘利亞米格戰鬥機事件時那樣,企圖讓您摔下來時,您也不害怕嗎?陛下,總是您那些像納賽爾一樣的阿拉伯朋友要殺害您。也許是我說錯了?

侯:我不願意談這個問題……也不需要談它……阿拉伯人是我的盟友,是我的朋友……

法:陛下,這我知道。我們意大利人有句諺語,對您顛倒過來用就是“上帝為我提防敵人,我自己提防朋友”。事實上,每當您去會見朋友時,您總是帶著手槍。您肯定一把手槍足以保證您的安全嗎?

侯:西方人總是擔心我被打死。他們問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您不害怕被打死嗎?不害怕,我連想都沒有想過,我敢發誓。我多次面臨死亡,以至於我像習慣了白天和黑夜一樣習慣了冒險。況且要是我常常想到死亡,那麽我甚至連家門也不能出,即使在家裏也不會感到安全。我是阿拉伯人,相信天命。應該發生的事,總會發生。

法:陛下,那些以自身去冒險取樂的人都講宿命論。

侯:不是,我並不喜歡冒險。沒有一個聰明的人喜歡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但是,冒險已經成為我生活的天然要素,就像水對魚那樣。魚並不意識到自己生活在水裏,因為它不能生活在別的地方。是的,我喜歡體育運動,體育運動總會帶來一定的風險,否則就不是運動了。我不是為冒險而從事體育運動的,而是我需要活動,需要鍛煉。有一次,有人問我最欽佩的人的素質是不是勇敢,我在做出肯定的回答以前猶豫了一下。當然,我欽佩勇敢,缺乏勇敢的人不是人。但是只有勇敢沒有智慧是不夠的,智慧才是我最欽佩的人的素質。只有智慧和決心才能解決問題。

法:陛下,有智慧也不行,您的情況就證明了這一點。陛下,前面您跟我談了美好的設想,我想用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回答您:您從來也沒有感到過厭煩嗎?沒有做過比較實際的夢嗎?也就是說,讓一切都去見鬼吧,還是引退去過平靜的生活吧。

侯:有過……我想是有過的。幹我這種職業的人,也有認真思考的日子。早晨醒來對自己說:夠了……每天早晨都面臨進退兩難的選擇:是否還繼續下去?我每天早晨都是自言自語地作出決定:“繼續下去,應該繼續下去。”您瞧,我不是生來就當國王的。少年時期,我當國王的前景還很遙遠,因為我知道祖父死後,王位要由父親繼承。那時我考慮為自己選擇一個職業。當律師還是當飛行員,我拿不定主意。要是大家對法律的看法同我對法律的看法一樣,那麽學習法律是件美事。再說,學習法律就意味著對一切都要問個為什麽。我知道,我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律師。玩弄公平與不公平的辯證法,有理和無理的辯證法……是的,這要比當飛行員更好些,盡管駕駛飛機是我強烈的愛好,我喜愛遼闊的天空和飛行技術……我駕駛飛機時,從不允許副手進行操作。可是我的祖父死得那樣早……我的父親又得了病,於是就輪到我當國王了。那時我才17歲,多麽年輕,很年輕,太年輕了。要知道,這對我是多麽艱難啊!當時我什麽也不懂,常出差錯,出差錯……我錯了多少年!我很晚才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