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又一宗血案(第2/3頁)

“回去細說。”

“那現在……”

“需立刻差人去把她的兒子和媳婦找回來,令好生侍候,待康復了再做計較。”

“那我們呢?”

“可以回衙了。”

單知縣不免覺得有點匆忙,但他現在已習慣於采納宋慈的意見,相信宋慈所做事情都有個分寸,大抵不錯。於是,單知縣也不躊躇,當即按宋慈說的安排下去,又請地廂、鄰人先好生看護卞大娘,隨後啟道回衙。

“現在你且說說,那是什麽病?”回到縣衙後廳,方才落坐,單知縣就迫不及待地問。

“血山崩。”

“是婦人特有的病?”

“是的。”

“為何恰恰發在這個時候,你肯定她媳婦不曾做過手腳?”

宋慈思索有頃,徐徐說道:

“古人說,人生之大悲莫過於有三:其一,少年亡母;其二,中年喪夫;其三,晚年失子。這婦人是否少年亡母,我們不知,但她中年喪夫,是實。那以後她一直辛辛苦苦將孩兒養大,一切指望都系於孩兒身上,誰知娶了媳婦沒生下孩子,豈不與失子相差無幾。

“再說,這婦人才四十多歲,已鬢發如霜,皺紋滿額,且形體瘦弱,可見是十幾年操勞過度致氣血兩虛,素體甚差。

“血山崩,是因婦人沖、任二脈不固所致。這婦人精神、素體原本不佳,又恰在更年衰弱之期,加上昨日爆發吵鬧,如此內外觸引,必致肝火妄行,熱侵沖、任。沖、任二脈又與腎經密切相關,腎主閉藏,腎氣受損則閉藏失職,以致沖、任二脈失於統攝,熱血外溢下流,終於暴發血山崩。這一切都與婦人素體相符,經搶救,也醒轉來了,所以不必懷疑那媳婦做過手腳。”

這段時日,單知縣也變得好謀多思。他又想,假使這婦人死了,假使自己獨立審理這案,自己勢必要追究這婦人的兒子和媳婦,要過問一年前這婆媳之間何以忽然好得出奇,要追究那驚動了四鄰的夜半磨刀之聲……可眼下,自己對這些跡象還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就又問道:

“惠父兄,你可曉得,她們婆媳間一年前何以好得出奇?”

宋慈想想,似乎答非所問:“清官難斷家務事。所幸的是,這事畢竟沒有觸動刑律,從前那事,也不必細究了。”

可是單知縣哪裏肯放:“這畢竟是個謎,你不能推想嗎?”

“推想只是推想,未必確切。”

“你只管說。”單知縣興味極濃地雙眼盯牢了宋慈。

宋慈想了想,開始往下說:“我想,或許有一日,那卞氏之子曾對母親說過類似這樣的話:母親,你且忍著,好生與媳婦相處一月,我便殺了她!”

“殺妻?”

“是的。母親難以相信。但兒子又可能說些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服,衣服棄之,還可以再置,手足斷了不可再有。兄弟尚且如此,母親更是天下只有一人等諸如此類的話。除此之外,他還可能說:母親,你且好生與她相處一月,也讓鄰裏看看,你待她是如何好,她如果突然死了,世人也不疑是我母子合謀做下什麽,說著說著,還可能觸動母子真情傷心落淚。這麽一來,母親就有點將信將疑了。

“在這同時,卞大娘之子也可能對妻子說出幾乎完全相同的話,譬如你且忍著,好生與婆婆相處一月,我便殺了她!妻子自然不信。但做丈夫的同樣可以海誓山盟,同樣可以在說著假話時觸動夫妻感情而落淚,以致妻子也將信將疑。”

“那以後呢?”

“以後,這婆媳二人都揣著這樁心事,真也罷,假也罷,二人可能都會想,且好生與她相處一月罷,於是便出現了四鄰們有目共睹的突然好得出奇。”

“如此說來,那段日子,這婆媳二人的言行都是道給四鄰聽,做給四鄰看的?”

“想必是的。一月時間轉眼就到,磨刀那夜,想必是到了說好一月之後要殺人的日期。那霍霍的磨刀之聲連左鄰右舍都驚動了。他一下一下不慌不忙地磨著,顯然是在等待他的母親和妻子來攔阻他。”

“他母親和妻子一定會出來攔阻他嗎?”

“是的。她們不能不擔心:要是真殺了人,怎麽辦?結果,兩邊房門一響,她們真的出現了,所以三人待在廳中。當時,卞氏之子很可能替自己尋個何以深夜磨刀的托詞。但是老人仍不放心,所以把兒子叫到房中去說話。兒子臨入母親房中,又恐妻子顧慮,所以把刀棄在廳中,空手進母親房裏去。我猜想,母親準對兒子說:千萬殺不得啊!

“從母親房中出來,卞氏之子隨妻回房去睡。我猜想,妻子也說了類似殺不得的話……”

“你是說,這婆媳之間原本沒有不共戴天之事,而一月間的互相照顧,倒使婆媳間有了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