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洞室奇獲(第2/3頁)

“早些時日,下人曾對老朽說,客官也想做雕印之業,老朽不以為然。”余仁仲道。

“噢?”宋慈記起上回掌櫃的確這般猜測過。

“客官舉止不凡,是個謀求學問的人,這次前來,想尋找何種書籍?”余仁仲開始轉入正題,試探地問。

宋慈見余仁仲這般笑容滿面地把話問到了自己心裏,心想也就不必繞圈子了,隨即離坐向余仁仲深深地鞠了一躬:“學生此番前來,別無他求,唯望老丈能將收藏的《疑獄集》賣與學生。”

余仁仲暗想,果然不出所料,當即還了一禮,並改變了對宋慈的稱呼,言道:“公子不必這般。老朽從未買過此書,實難滿足公子宏願。”

“學生聽說,當年老丈從一經堂蔡琪先生的孩兒處購得一本《疑獄集》,愚想老丈酷愛此書,是為弘博收藏,古人雲:君子不掠人之美。學生自知有悖於古訓,只是為事業計,不得已而求助於老丈。乞望老丈憐學生一片癡心,如果實難轉售,也請賜學生在此一飽眼福,感激不盡!”

余仁仲目視宋慈,深思片刻,也決定不繞圈了,開言直說:“實不相瞞,老朽得過此書。不過,公子就是願以傾家之財來換得一讀,老朽也難使公子如願。”

“這是為何?”

“老朽有一言,早想求教於公子。”

宋慈這才又意識到,余仁仲早就注意自己了,但不知余仁仲注意自己卻是為何?現在聽余仁仲說出這句話,宋慈連忙欠身答道:“學生恭聽。”

“公子專門在各類書中覓尋古今疑奇之案,不為籌謀雕版印書,可是為著著書?”

“著書?不,學生沒想過著書。”

余仁仲哪裏肯信,仍然誠懇地說:“老朽是想,天下之大,值得著書立說之事廣闊無比,以公子這般求之若渴的精誠,哪條舟楫不通大海,如何偏偏想著這樣一種書呢?”

宋慈被余仁仲說得有點糊塗了。

“不,學生確實不是為了著書。”

“不是?”

“不是。”

“那是為何?”

也許從前諸多名人到萬卷堂來覓求書籍,多是為著書立說的緣故,余仁仲誤解他了。可是,眼下,短暫的相處,他已確信余仁仲是一位胸襟不凡的仁人君子。他想,該是自己向這位可敬長者一敘胸懷的時候了。於是他毫無隱瞞地把自己的身世、家境,以及這一二年所經歷的事,和盤向余仁仲傾敘,說到最後,聲音竟也哽住。

“官場傾軋,世風淺薄,學生深知這是一條險徑,沒有真才實學,何以為本,何以事志!乞望老丈體恤學生……”

宋慈把話打住,不再說了,只拿雙目期待地望著余仁仲,成與不成,等他一句話。

廳堂裏一片沉默,只有余老的踱步聲。他背著雙手,身不由己地在廳中踱來又踱去。多少年了,沒聽過這樣的言辭,清明宛若山間泓泉,慷慨有如大江東去……良久,余仁仲站住了,他說:

“你跟我來!”

二人出了廳堂,踏上一處長廊,穿廊而過,轉入一條曲折的巷道,巷道盡頭是一個書庫,這是個掘山而築的大洞穴。

余仁仲親開了銅鎖,領宋慈入洞。

宋慈進庫不過三步,頓覺涼風颼颼,寒氣襲人。從洞外透進的光線中,看得清洞內一列列書櫥成墻,卷冊盈架,書籍之多宋慈在太學裏都未曾見過。

“書庫怎麽築在山洞裏,不怕潮嗎?”宋慈覺得挺怪,他看到庫中也有若幹吸潮設施。

“潮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縱火之盜、行竊之徒!”

宋慈隨余仁仲走到一排書櫥前,只見余仁仲忽指一櫥,說:“來,搬得動嗎?”

宋慈看那裝滿了一櫥書的大櫥,再看兩鬢銀絲縷縷的余仁仲已在挽袖,哪裏敢說搬不動。

“試試吧!”他說。

余仁仲的力氣大得令宋慈吃驚,宋慈則好在自幼隨宋勰練身以來一直不曾荒廢。要不然,這如何能搬得動!

二人搬開書櫥,現出一個小洞穴。余仁仲擦火鐮燃著了一支紅燭,領宋慈舉步下階,來到一個小室。

室內地面有一方大石條,石條上擱著幾個書櫃。余仁仲將紅燭在一個箱面上放穩了,移過另一個小箱,對著箱面一吹,封塵飛走一層。余仁仲開箱,遞與宋慈:“你看吧!”

燭光下,宋慈大吃一驚:箱內皆書,不僅有五代時和凝父子所撰的那部《疑獄集》,共四本,前兩部為父親所撰,後兩部為兒子所撰;還有王嗥的《續疑獄集》,元絳的《讞獄集》,鄭克的《折獄龜鑒》,桂萬榮的《棠陰比事》,以及無名氏的《內恕錄》《懸案集》……凡專門記載歷代疑奇案件之書,幾乎盡匯於此,都是市上已不見蹤跡的稀世之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