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瀾月寐思(第2/3頁)

將至小巷口,塤聲漸烈,巷外卻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有阿父,有大弟,尚有何人?捉著筆,歪頭一想,塤聲猛然一裂,小女郎腳步不由得再邁,靠著巷墻,探首悄望。

月光灑水,寬闊的中營,火把成陣,四下裏一片通明。在火光正中,有兩人執劍對舞,一者頂盔貫甲,身姿若嬌龍,一者大袖寬袍,縱劍如舞筆。而在那燈火闌珊處,不知何時,擺了一張雪白葦席,中有一人挺身跪坐,月袍青冠,腰懸長劍,手捧一塤。塤聲,便來至於此。

“呀,劉郎君……”身後一婢輕呼。

“噓!”

郗璇秀眉一顰,反過身子,順手執筆交叉一撩,在出聲的婢女臉上劃了一個叉,將將好,封住了嘴。而後,提筆便歸,行出三步,又捉著裙擺返身而回,微微傾身,俏俏探目,窺視。

兩婢眨著眼睛,面面相窺,掩著嘴,忍著笑。最是那被封嘴的一婢,眸子滾動,可憐兮兮。

月夜涼秋,祖逖與郗鑒到底年事已高,舞得一陣,兩劍“鏘”的一聲相交,齊齊頓止。而後,喘著粗氣,仰天長笑。

塤聲隨即而止。

劉濃把塤揣入懷中,面紅如坨玉,久已不鳴塤,今夜聞舞而隨。塤聲蒼古,劍舞雄健,兩廂恰至妙處,不僅舞者酣暢,鳴者也為之而神遊。徐徐起身,蕩了蕩袖,快步走向祖逖與郗鑒。

祖逖抹了一把臉,甩卻滿手汗,看著神態靜雅的郗鑒,嘆道:“道徽兄之劍術,似筆遊鋒,實乃遊刃而有余也,祖逖力雄而難收,故有不如。與君對舞,方知何為儒雅!”

郗鑒把劍遞給郗愔,指著劉濃,笑道:“若言儒雅及身隨心,當今之士,尚有何人可與此子比肩?”

祖逖回頭看向劉濃,但見其人寬袍大袖,卻按劍徐行,雖是踩著木屐,卻不起糜糜之音,反增幾許鏘鏘。眼光越來越亮,掂著腰腹,捋須笑道:“然也,剛柔並濟,水火共存,天下之子,余余茫茫,有此膽色,居此雅瞻者,概莫可比!”

“郗伯父,過贊也!”

“將軍,過贊矣!”

劉濃面上微微一紅,朝著郗鑒一揖,面向祖逖一揖。今夜赴宴,賓主盡歡,但經他細觀,祖逖與郗鑒倆人,字字句句,皆有所指。宴畢時,劉濃趁勢向郗鑒請辭,郗鑒不允,言三日後,一並離開雍丘。他已拒郗鑒南邀之情,便不好再拒其相聚之意,只得再留三日。

宴已畢,舞已盡。

當下,祖逖與郗鑒作別,劉濃也告辭離去。既要再留三日,劉濃便未與祖逖言及鲖陽之事,正欲轉入營中,身後卻傳來馬蹄聲與一聲喚:“劉殄虜!”

來者又是駱隆,騎馬於月下。

劉濃心生慍怒,挑眉看向駱隆。

駱隆驅馬近前,看著劉濃腰間劍,拋著胡桃,戲道:“此乃軍營,此乃雍丘,劉殄虜縱使欲取駱隆項上人頭,也需謹慎。”說著,撩了撩冠帶,又道:“劉殄虜可知,謀之與敵,千裏殺將。”

劉濃冷聲道:“駱長史可知,擅謀者,必亡之於末道。”言罷,甩袖欲走。

兩人,一者正中有奇,一者奇朔於正,各走各鋒,所言所指卻殊途同歸。

“劉郎君,何急也!”

駱隆哈哈一笑,縱馬而前,攔住劉濃,懶懶一揖:“將軍有請,欲邀劉郎君,共馳月下。”

“稍待。”

劉濃劍眉一拔,當即入營,牽出飛雪,與駱隆並肩馳出軍營。徐乂跟在身後,手提劍槊,引著五十白袍。

駱隆瞥了一眼頂盔貫甲的徐乂,冷冷笑道:“劉殄虜當真謹慎也,莫論身行何地,皆有武勇護身。莫非,意懼駱隆埋戈陰弑乎?”

劉濃道:“事不豫則廢,欺身者,人恒欺之。”

駱隆一愣,少傾,捉起腰間酒壺,灌了一口,笑道:“好個事不豫則廢,誠如所言,劉郎君可知,而今之豫州,又作何象?”

劉濃不答,縱馬慢跑。

駱隆看了看四周,漫不經心的順手指東,低聲笑道:“祖約,束軍八千,踞守雄關。”再一指北:“祖納,領軍五千,虎目雍丘。”反手指西:“祖渙,據杞國,傍軍窺視。”朝著南面,晃了晃手指:“尚有一群弱夫,卻狼心叵測。”

劉濃道:“此乃將軍布局,豈可妄議?”

“哈,哈哈……”

駱隆壓著嗓子低笑,勒馬靠近劉濃:“若駱隆言,將軍已有心而無力,故而,唯有奮力死戰,以震諸方。劉郎君,信乎?”

劉濃劍眉一簇,默不作聲。

駱隆再近三分,歪著脖子,附耳道:“將軍昨日昏厥於帳,足足兩個時辰方醒。劉郎君且度之,若將軍一亡,豫州將以何如?”

將以何如,大亂即起,王敦即反,胡騎趁勢而入,擊潰祖約,席卷千裏,吞沒豫州、徐州、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