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驀然回首(第2/3頁)

“轟隆隆……”

足足數十息後,東面傳來一陣震天蕩地的馬蹄聲,而後便見排排鐵騎如墻翻浪,滾起黃沙如龍,直直插來。中有二旗,一旗黑底而赤邊,上書一字:“祖”。一旗同色而黃邊,上書一字:“郗”。

待看見“郗”字旗與上千兗州軍,劉濃神情驀然一變,原以為郗鑒此番入豫州乃是密訪祖逖,經此一觀,恰恰相反。若是如此,當不是為聯伐石勒而來,那又當作何解?

“駕!”

先鋒鐵騎至一箭外而止,頂盔貫甲的騎將卻並未勒馬,打馬奔至十步外,拖槍勒馬,原地打轉,而後,槍指劉濃,笑道:“劉殄虜,別來無恙否?”

劉濃不敢居大,拍馬迎上,沉沉一揖:“劉濃,見過韓拆沖!”

韓潛摘下頭盔,把劉濃身後五百精騎一看,但見面對大軍壓臨,卻個個面不改色,反而眼底充血、微作傾身,情不自禁地贊道:“此乃,百戰精銳也!”又對劉濃道:“劉殄虜陣斬郭默,當真了得!江東之虎,言傳非虛也!”

劉濃深深一揖,朗聲道:“郭默其人,縱兵行兇,驅民從匪,遭逢天怒而人亡。劉濃不過因事附會,僥幸得勝,不敢當拆沖之贊矣!”

“瞻簀!!”

突然,一聲高喚遠遠響起,劉濃身子猛地一震,怔怔的放下手,徐徐擡眉。

“瞻簀……”

“郗,郗……”

劉濃心中怦怦直跳,一眼便看見郗鑒,縱使其人一身戎甲,即便其人融身於數千大軍之中,狀若黑點而模糊不清,但劉濃確知他便是郗鑒。

“瞻簀,駕!!”

郗鑒拍馬飛向劉濃,滿把胡須隨風亂揚。未見劉濃之前,他滿懷期待而忐忑,待見了劉濃,這八年前,自己一眼相中的天賜佳婿,老將軍情懷實難自己已,頓時忘卻了一切,只想仔細將其捉臂打量。

“郗,郗伯父……”

劉濃匆匆抹過顫抖不休的左手,一夾飛雪奔向郗鑒,將至三十步,翻身落馬,跪坐於黃沙中,攬起雙手於眉上,徐徐下沉,雙手按地,以額抵背。

稽首。

“好瞻簀,好兒郎,好孩子……”

郗鑒老眼溢滾,嘴唇輕顫,吹動著胡須,一把將劉濃撫起來,把著他的兩臂,細細一陣描,但見美郎君依舊水清玉潤,劍眉如鋒,眼澈若湖,即便左臉有一道淺痕,卻不掩其美,反增其色,忍不住地贊道:“砌石積玉,青松拔翠,郎姿獨煜,當無其二,便乃瞻簀!哈,哈哈……”放聲大笑,開懷不已。

劉濃心受其感,竟然紅了紅臉。

“美斯美也,英姿驕驕。”祖逖拔馬而來,面帶笑意。

“劉濃見過,將軍!”劉濃欲作揖,卻覺察手臂尚被郗鑒牢牢捉住,神情尷尬,輕輕掙了一掙。

郗鑒這才回過神來,訕訕的放開劉濃,捋了捋胡須,對祖逖笑道:“已有兩載不見瞻簀,未想卻相逢於此時此地,郗鑒失禮了。士稚兄,切莫見笑。”

聞言,劉濃劍眉微揚。

祖逖卻無絲毫異樣,揮了揮手,笑道:“道徽兄乃道貞正儒雅之士,劉殄虜亦乃世之英傑,道徽兄見玉立於野而賞妙其姿,實乃率真而豁達也,有何怪耶?”說著,看了看天色,又道:“時已不早,莫若引軍入城,祖逖雖無好酒相待,卻願與道徽兄圖謀一醉也!”

“妙哉,當圖一醉矣!”

郗鑒翻身上馬,神情已復平靜,暗中朝劉濃使了使眼神,令劉濃與其勒馬並行。

劉濃深深暗吸一口氣,於胸中環環一蕩,隨即星目已然沉靜如海,拔馬與郗鑒並騎。兩年不見,郗鑒面色不如以往多矣,眉色間頗顯風霜,三寸短須蓄至尺長,盡作花白。想必是因戰事之故,去年,兗州局勢一度糜爛不堪,石勒虎伺於外,徐龕叛亂於內,直至年初,郗鑒與蔡豹才將徐龕擊潰。而此時,祖逖力拒石勒,兗州方安,為何……

劉濃心思電轉時,目光流連在郗鑒身上,待看見郗鑒那花白的長須,以及略顯幹枯的手掌,心中一陣唏噓而微酸。

郗鑒也不時的在描他,見了他擔憂的神情,老懷大慰而暖意叢生。

不多時,大軍便已入城。

郗鑒率軍一千,劉濃部下五百,祖逖未作思索,將二人安置於城東軍營。一入軍營,劉濃頓察祖逖拳拳厚意,營中有營,外營為駐軍之所,內營則是高大寬闊的屋舍,打掃得極其幹凈,沿著整齊的青石板道徐行,馬蹄聲清脆悅耳。

待與祖逖暫別,郗鑒當即面色一改,笑眯眯的看著劉濃,談興極佳,不時的考究劉濃學識,有詩賦,亦有經世,更有兵家之道。

劉濃已有許久不曾被人考究,一時間情懷湧動,對答如流,竟仿似回到了昔年。

郗鑒捋著胡須,滿意的笑著:“瞻簀,汝於汝南所為,吾已盡知,君子如玉也,華彰而煜表,修竹而懷德,便為瞻簀。只是,此乃北地,尚需惜身,切莫貪圖功名而冒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