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君心且勞(第2/3頁)

它法?尚有何法?劉濃淡淡一笑,將手中細竹輕輕一擱,揖手笑道:“聖人有言: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人生不滿百,若非惜身以養性,六十有幾人?”

“人生不滿百,若非惜身以養性,六十有幾人……”

紀瞻眯著眼睛,緩緩捋著胸前銀須,細細咀嚼劉濃這句話,亦不知想到甚,眼光猛然激亮,而後深深的看著劉濃,不作一言。少傾,哈哈大笑。笑聲暢快之極,震得回音盤蕩。

劉濃微笑不語,彼此心照不宣。

其時,莫論世家還是平民的壽命都短,六十以上便是稀缺,如紀瞻這般活了七十歲的更是鳳毛麟角。而王敦已經五十有余,偏又極是縱欲,軍府中單是歌姬便有上百,況且還一心想要造反,思緒定然煩躁難寧,自然不合養身之道。他尚能活多少年?只要晉室敗得不是太慘,那些持勢觀望的世家們難免會意動。此消彼漲之下,拖死王敦大有可能。

據劉濃所知,王敦首次行反時。借著誅殺刁協、劉隗,以“清君側”為名,沿著長江揮軍直下兵臨建康,想取司馬氏而代之。但因朝臣世家激烈反對而未成行,便將司馬睿幽禁至死。第二次反時,因紀瞻引進了郗鑒的兗州軍,郗鑒主動出擊與王敦戰得不可開焦,霎時間。諸多觀望者見勢紛紛起軍支持明帝司馬紹,最後活生生把王敦給拖死了。

紀瞻越想越激動,攬著銀須繞著長案徘徊,眼光時明時暗,嘴唇開闔不聞聲。劉濃知他在想甚,此時也不便再行多言,於是深深一個揖手,告辭離去。

待他剛剛一走,紀瞻便停止了腳步,眼光隨著月衫隱在門外。嘴裏卻問道:“伯仁,以為此子若何?”

周顗從屏風後轉出來,度至紀瞻身側,瞅著門外笑道:“華亭美鶴劉瞻簀,了得,了得!假以時日,便是棟梁之才!”

紀瞻點頭道:“嗯,年少賦血性,不惑不寐,確屬佳才。然。這等強軍何處可覓?”說著,渭然一聲長嘆,心想:“如今局勢微妙,若大張旗鼓建軍。怕是尚未建成,便惹得王敦猜凝揮軍而下,怎可抵擋?況且,此舉必然觸及世家……”

東晉非同別朝,乃是北地世家共立,北地世家南渡時。不僅帶來大量的人才還跟著無數的部曲,而堂堂帝室竟無軍權在手!縱觀東晉一朝,幾次北伐,數次叛亂,所仗皆是世家私軍。軍府,軍在府中、府在軍中,便是此理。

周顗也是眉頭緊鎖,說道:“建軍乃大事,切不可操之過急,即便要建也需正名適理。否則,你我恐將成為晉室之罪人矣!”

“然也……”紀瞻深以為然,腦中拋卻建軍一途,另尋他法。

落葉道中,車輪滾滾。

劉濃亦在車中思索建軍一事,眼光開闔若星墜於湖。

賈後與八王之亂時,清談之所以興盛,而世家們寧願縱情山野、醉死歸途,也不願報效朝庭,看似淡泊名利,實則是深怕:今日尚且高冠玉帶立於朝堂之中,明日便被臥斬拋頭於鬧市之野。故而,晉室南渡,世家掌權後,雖無明律,但暗例已成:皇權,不可掌軍權!軍權,由假節各州軍、民事的刺史們掌握。

此時,世家們是自由的,率真的,豁達的,因為再也不用懼怕突然身死為野狗分噬。即便是日後名震天下的北府軍,亦是歸在謝氏名下。

劉濃自然不敢挑戰大勢所趨,誰敢逆行,定會被輾得肢離破碎。是以,他只敢對紀瞻言:假設若有強軍,引導紀瞻自己去思索,從而引進郗鑒。而郗鑒是必然會揮軍進江東,此舉可順手賣紀瞻一個情,何樂而不為呢?

況且,劉濃向謝裒所供三策,其中便有獨建一軍之事,乃是提前將北府軍行之於策。此舉定然可行,因為日後郗鑒攜兗州軍入駐江東,世家們恐其如王氏一般尾大不掉,為圖平衡之道,故而急需再建一軍抗衡兗州軍,桓溫正是因此而起。

而桓溫,劉濃搖了搖頭,心想:“若我來不及,不若讓謝氏……謝氏若建軍,定是謝奕或謝尚領攜。謝奕一心往北,甚好……”

城東,有巷名為桃花。

桃花巷並無桃花,穿巷而過,再行半裏方才得見一片爛金連綿成海。深秋時節,昔日桃花早已凋謝,而今桃葉爛作金黃。

在這片桃林的深處,有小小別莊一棟,乃是王氏客院,僅為供三月觀桃花所建。院子雖然不大,卻錯落有致,隱約可見尖角朱亭浮於桃林環繞之間。牛車緩行於泥土道中,壓得碎葉噗噗作響,忽聞鳥鳴啾啾於簾外,頓時為這濃秋添得幾許生機。

張邁等在道口,腳邊蹲著那只雪白的小狗,一人一狗的目光盡皆投於桃林夾道中。他是代表江東張氏的意願,應王導之邀前來會稽學館求學,故,落腳與各項所需皆由王氏提供。昨日,劉濃便遣人送來名帖,將於今日前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