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橋女遊思(第3/3頁)

劉濃與橋然相約之處便在此地,因途中牛車有損耽擱小半日晨光,待得與祖盛行至時,天色已近黃昏。

落日西垂,灑得左側河水波光瀲灩、碎金舞鱗,右側則是片片老柳掩得排排畫亭。恰遇此時陣陣晚風綿拂,涼爽之意透窗而來直入心神。

二人見得渡口已不遠,久坐車中拘得不便,索性棄車而步行。劉濃頭頂青冠,身披月色紗袍,袍袖揮舞時不盡翩翩;而祖盛亦有七尺頎長身軀,圓臉大眼頗是靈動。倆人漫言閑笑行走於翠翠河畔,自是惹得路人紛紛駐足而觀,更有甚者借著畫亭、綠柳遮掩,指著他們細細評頭論足。

柳下,有人低喃:“那個郎君好美,若是能嫁作他婦,一生足矣!”

畫亭中,有人捧著把小團扇,遮住半張臉,嬌聲漫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女婢道:“小娘子,那是華亭美鶴呀,咱們上回在虎丘見過的呢!”

小娘子羞然道:“我知道啊!你快代我去贈香囊……”

“哦!”

女婢接過小娘子的清荷香囊,疾疾的奔向劉濃,邊奔邊叫:“劉郎君,稍等,等……”

而此時,柳間,有兩名女子瞅得半天,終是壯著膽手牽著手,盈盈笑著將劉濃等人攔住,隨後齊齊淺身萬福,明媚笑道:“敢問誰家美人焉?願作香蘿倚碧樹耶!”

綠蘿格格笑答:“華亭劉氏也!”

聞言,兩女緩緩對視,嫣然而笑,贊道:“華亭美鶴,果真壁人矣!”

香囊!

一個又一個的香囊!

不多時,劉濃懷中就抱了一堆,來福對此早有準備,自牛車中取得大大的布囊,將那些香囊統統往裏面一塞,呵呵笑道:“小郎君,加上前番得的,怕有上百個了吧!”說著,挑著眉看了看祖盛。

看我作甚?

祖盛面色尷尬,他一個香囊亦沒得到,兩手一攤,苦笑道:“瞻簀,與汝同行,祖盛形愧爾!毋寧愧煞矣!”

“郎君,不用愧,婢子給你一個!”祖盛的侍婢雪瞳怯弱的托著手中的香囊,眨巴著眼睛,頗是同情自家郎君那可憐兮兮的樣子。

“罷,總勝於無!”

祖盛接過香囊,猛的嗅一口,故作悲哀道:“人若無儀,不死為何?”

雪瞳急道:“郎君,死不得!”

“噗嗤!”

綠蘿嬌聲放笑,渾身如梨花亂顫,突然想起碎湖教導得端莊,趕緊忍住,可是忍得好生難受,瞄一眼自家小郎君,心道:若是小郎君能像祖郎君待雪瞳一樣待我,那該多好啊……

這時,來福指著遠方奇道:“小郎君,前面有人爭吵!”

眾人隨其而望。

果然,遠遠的一棟畫亭裏傳來陣陣喧嘩聲。

畫亭頗大,長寬各有三十步。此刻,亭中聚著一群頂冠紗袍的少年郎君,橋然、李彥、孟離皆在其中。孟離得意的揮著烏毛麈,大聲笑道:“玉鞠兄,汝言與華亭劉瞻簀相約在此,為何此時日漸薄西那只美鶴卻未至呢?莫非玉鞠兄言之有虛!虛言者,言不足信,行不足果;人而無信者,不立也!真若此也,是為偽矣。孟離羞與偽者共盡於日下矣!”

言罷,面現忿忿之色,朝著亭內眾位少年郎君團團揖手,昂然退在一側,心中則道:橋玉鞠啊橋玉鞠,你辱我在先,今日若不將你聲名盡毀,難卻我心頭之恨!

亭中少年郎君皆是吳郡士庶家族的精英子弟,四方踏遊而至此。聽得此言,紛紛將目光投向局促不安的橋然,有人惻然有人搖頭,搖頭者不恥,惻然者心黯:唉,橋氏昔年一門兩貴人,公侯俊立於朝堂不絕,何等榮耀!可惜過妖遭天妒,自二橋後,族勢郡望日漸單薄,如今唯余這橋然獨自支撐門戶,偏又惹了孟白皮,若是被其坐實品性不佳,怕是橋氏就此便毀了……

橋然被眾人側目環視,心下大急如惶,額間細汗密布;後心則猶若芒刺在背,冰寒。他在渡口候得已有半日,卻久久不見劉濃前來。原本鎮定的心神早已混亂不堪,每過一刻,心焦便更勝一分。

唯望這陽光不再斜,祈盼這日頭永不墜。

瞻簀,會來嗎?

那只華亭美鶴,真能如約而至?

小妹言:瞻簀非勢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