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畫癡真癡(第2/3頁)

朱燾在車中,聽見呼喚聲,急急的挑簾。劉濃昂著頭奔跑,額頭有汗,高高的舉著右手,手上是一卷白絹。

絹中,依憑他所知的歷史,隱約的提醒朱燾一些事項。掙紮良久,終不管了,完全不管了,不管朱燾看了這絹後會怎麽想,也不管能否幫上他。統統不管了……

淮水與清溪,攔在城東,朝陽從深淵裏爬出來。

劉濃站在垂柳下,眼望著孤帆逐漸隱在霧色茫茫的江面。心裏紛亂,一時悠悵,一時卻又思著,朱燾臨走時的另一翻交待,那弑兄的張憦將被明正典刑,可是縣丞張芳不知何顧,竟引得吳郡張氏庇護,得脫刑罰,只是免去了縣丞一職。

打蛇不死,蛇必復!

“小郎君……”劉訚輕聲的低喚,本不想打撓到他,可是自己卻不得不走了。

劉濃將眼光收回,轉身笑道:“你也去吧,路上小心。等建鄴事了,我便會前往華亭與你相會。”

劉訚扣首道:“小郎君放心,劉訚一定將事情辦得妥貼。倒是郎君要多注意身子,最近天寒了,要及時加衣。主母……”

來福坐在車轅上,滿不在乎地笑道:“一切,不都還有我嘛。只要有我來福在,小郎君,就不會有事,主母更不會有事!小郎君,你說對不對?”

“對!”

劉濃隨聲應道,江風拂來,緊了緊披肩的夾袍,感覺江南的早晨,好像真的開始涼了。爽朗的聲音,遠遠的響起,好像是王導的聲音,在高聲的誦著送別詩。

擡眼之時,看見霧中,行來了一隊牛車。

漸行漸近。

一水的青牛,喘著氣,鼻孔噴著團團濃白的煙;華麗而不張揚的車身,很熟悉,是郗鑒的牛車。他今天也走?還真是巧了!趕緊疾步迎上。

眼尖的車夫,看見了急行而來的劉濃,低聲向車內回稟。

“籲……”

車停,簾張。

郗鑒身著常服,踏出車內,撫著三寸短須。以為劉濃等候在此,是為他餞行呢,爽朗地笑道:“咦,虎頭……瞻簀,你怎知老朽今天要走?”

汗顏!

“見過郗伯父!望伯父一路順風,身體金安!”劉濃深深的稽首,擡著的大袖遮住了臉。袖下是滿臉通紅,怎好意思說,我是來送朱燾的,而不是來送你的。只能將錯就錯,一認到底咯。

“嗯,倒是個很用心的好孩子!”

郗鑒呵呵一笑,見他一直低著頭,便伸手牽起他,仔細一看,這臉紅的哪,像朱玉一般。心下奇了,轉念一思,便有些得意,心道:“嗯,這是見了嶽丈害羞呢,真是,好個俊俏的小郎君啊。璇兒,是個有福的。哎,呸呸呸,我家璇兒也不錯啊……”

再把他瞅了瞅,笑問:“璇兒繡的香囊呢?莫不是扔了!”說著,身子微微後昂,斜斜俯視,故意作出了一副薄怒的樣子。

這……

劉濃大窘,連脖子都紅透了,從懷裏把那香囊摸了出來,蠕道:“一直,一直都戴著呢,怎敢,怎敢亂扔!”

郗鑒滿足了自己的樂趣味,便不再逗他,把那香囊接過來,給他佩在了腰間。然後,退後一步,細看。但見他左腰為玉,右腰為囊,一玉一囊,框住了這個初生的嫩玉人兒。心中大是開懷,笑道:“兗州離江東雖遠,可也同盡日月,心若思時,亦可修書來往。你要好生習書,侍奉汝母。嗯,待過兩年,我也要在江東建別府,倒時,你們要多走動!”

“嗯……”

劉濃唯有點頭稱是,將郗鑒也送到渡口,目送其遠去。郗鑒一直站在船尾,注視著他,直到視野被霧遮掩。

劉訚也去了。

劉濃跨上了牛車,來福揚著鞭,抽得青牛痛叫,朝著城門鉆去。

到得此時,建鄴城裏已經四處都是人來人往,叫賣聲、牛鳴聲、小孩子的嘻鬧聲,聲聲不絕於耳。劉濃挑著簾角,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都是些攜家帶口的流民,暗道:再過幾十年,這建康城,就是第一個人口過百萬的城市,為世界之最。如今看來,多是因北地世家與流民之故。只是如此一來,中原十室九空……

來福駕車沒有劉訚穩,但是比劉訚快,穿街走巷如魚行水,不多時,便已行至目的地,頓住了青牛。

衛府。

江夏衛氏子弟前來,原本的院子已顯小,便將前後左右的院子統統買了,連在了一處。守門的部曲見了劉濃,已不再是目中無人,反而帶著好奇的意味打量。日夜之間,劉濃的聲名,就已經在建鄴城世家內部流傳,都言:沛郡劉氏失珠,明珠自輝於新亭。年方八歲便極擅詠詩,頗似衛玠,具神清之秀。

劉濃在正門口,正了衣冠,揮袖徐行。有人在遠處私語,他充耳不聞,只顧踩著木屐,目不斜視。這樣的傳言,看似正常,其實帶著些古怪。為何要牽連著沛郡劉氏?那個傻爹的樣子,他已經不記得,只記得祖母許嬌有著一對威凜的懸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