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衛氏夫人(第2/3頁)

一水如珠,浸入蒼膚。

衛玠被那顆淚珠一激,睜開了眼睛,順了幾口氣,強壓住綿綿的暈眩,緩聲道:“阿姑,此已非彼,北之晉室,名存實亡。若要再興,必不出於江東爾。衛氏過江,實已有衰。此時再惡王導,殊為不智。虎頭,年雖幼小,卻璞玉渾金,聰慧過人,且又是個知恩圖報的。若是此時我衛氏予以襄助,他日亦必會投挑還李。阿姑,需得以家族為重。”

衛夫人看著侄兒,心中惻然:屋外那些個衛氏子弟,沒有經歷過風浪,個個唯唯諾諾,亦沒有一個出類拔萃的。若是叔寶身子尚好,有他在,衛氏怎會有衰。若是我非此女兒身,又豈能坐視王導暗欺我侄兒。

便在這時,屋外有隨從報:“夫人,公子,劉小郎君來了!”

“哦,讓其在廳稍待!”

衛玠聽得劉濃來了,便欲掙紮著起身,他也是著實喜歡這個小郎君,不論是風姿還是聰慧穎悟都與他少年之時,極為相似。

“叔寶,不可!”

衛夫人沉聲喝道,隨即轉目而視屋外,說道:“來得好!讓其在外候上三炷香,由偏門而入,帶進偏院,不可入廳。我倒要看看,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亦配我家叔寶為他風露中霄。叔寶,你在此稍候,若真有才,我再帶來見你!”

言罷,便提著裙擺,轉出屋內,雙手交疊在復,平目而直行。一幹衛氏子弟正候在屋外廊上,見她滿臉冰霜而過,紛紛側立於兩旁,不敢以目而視。

院外。

劉濃靜候,一臉安然,負手而立。今日得衛玠遣人相邀,前來衛府一續,多半便是和注籍有關了。旬月以來,他看似雲煙描色,沉著以待。實則一直膽戰心驚,只著盼這一刻。到得這時,冰山亦將顯露水面,他反而心靜如水。

劉訚和來福栓車而回,見他還未進院,而那門前的隨從亦都是陌生面孔,心知有異,上前便道:“小郎君,怎地還不進去?”

劉濃淡然笑道:“上次深夜來造訪衛世叔,多有失禮。這次,就是候上一天,也是應該的。”

來福愣道:“啊,難道又要程門立雪嗎?”

劉訚微微皺眉,小郎君可以淡然而視,他可不能偷懶。正好瞅見一個熟識的隨從自院中走出,便上前拉在一旁,細細一陣低問。隨後輕步而至劉濃身邊,耳語道:“小郎君,今天衛府來人了。一會夫人,一會娘子的,也不知是誰。聽說氣勢極是凜人,一來便逐了王公賜於衛公子的隨從。”

夫人?娘子?

晉時女子,在家稱娘子、女郎,出嫁則稱夫人。劉濃左思右覓,也實在想不起來,衛氏中有那個女子,能有如此風貌,竟一點也不懼王氏威勢。

此時,又有一個隨從自院中踏出,問道:“你們,哪個,是劉小郎君?”

這話問得無禮!

在場的,便只有劉濃是個小孩兒,著士族子弟裝扮,其余的都是成年之丁的家隨。而他踏在台階之上,雙眼平視前方,對台階之下的三人,根本就未曾著眼。

劉濃答道:“我便是劉濃!”

隨從道:“哦,既是如此,便隨我來吧!”

踏下了台階,擺手一斜,竟要引劉濃往偏門而去。偏門,那是下人出行之出,怎可如此辱人!

來福欲怒,劉訚欲惱。

劉濃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隨著隨從而去。偏門便偏門吧,門閥世家本就盛氣凜人,衛世叔風範大成,孤標不著相,待自己有所不同,可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能待自己不同。畢竟,這是在等級森嚴的士族時期。

至偏門而入後院,院中往來皆是仆役,盡皆低首默行。雖是各行其事,但卻井然有序,彰顯出了世家的教養與深蘊,亦有森森密林之感。

進了正院,院中正有一群身著烏衣的世家子弟。三兩成圍,或對弈於棋,或提壺在矮,或吟哦,或著書。

劉濃知道這些都是衛世子弟,沒有怠慢,朝著人群團團一個拱手,朗聲道:“劉濃,見過各位郎君!”

有人驚奇,有人默然,有人目視他方。無人回禮,無人作答。

劉濃並未在意,亦未等待,目不斜視,收禮後便轉身而走。身後,傳來一聲贊:“好個小郎君!”

聞贊,劉濃轉身再禮:“謝過郎君,劉濃先見尊長,無禮了!”

言罷,揮著寬袖,踏屐而去。

隨從至廳而未入,轉向了偏院,剛剛跨過月洞,腳步便是一緩。斂步息聲,輕行於前。偏院有室,室中坐得一人,身後跪伏著一群女婢。室外有健仆,一左一右,分列四人,俱是擡首挺胸,冷然而視前方。

“書,承於何人?”

聲音如冰,冰激水階。劉濃正好行到水階之下,頓住身形,深深一個稽首,答道:“劉濃,見過尊長,小子未曾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