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細雨連芳草,都被他帶將春去了程硯秋往事(第2/20頁)

程硯秋家境貧寒,住在天橋的“窮漢市”。學徒期間他的母親就盼著兒子出師,除了每天挎著小柳條筐上街買煤球,就是到北京前門裏關帝廟燒香求兒子早日出師掙錢。難怪程硯秋剛離開榮家,便請一個姓徐的夥計到家中報喜,說:“羅先生給您兒子出了師了,以後的日子就慢慢好過啦!”從這一刻起,他的母親才結束了每日燒香求佛的日子,真的看到了希望。跟著,羅癭公又將程硯秋一家人搬離了條件很差的天橋大市彎齒胡同,安頓在相對比較好的北蘆草園九號。“從來好事天生儉,自古瓜兒苦後甜。”一心進取的程硯秋獲得自由後,即追隨羅癭公讀書習字,鉆研音韻。所以,後來的程硯秋不但精通經史,一手字也寫得不錯。特別是對京劇的行腔咬字,深具工夫。這是文人雅士熏陶所致,也是藝人當中少有的。

程硯秋雖有人扶持,但事業上卻立足未穩,而那時的梅蘭芳已是紅人,自領一軍。民國八年(一九一九),程硯秋聽從羅癭公的刻意安排,拜梅蘭芳為師。每晚的演出,梅蘭芳的戲都放在後面。這樣程硯秋就有了在前面唱一出戲或兼飾仙女等雜角的機會。拜師後的一年時間裏,他得以陪演《上元夫人》、《天河配》、《打金枝》等劇目。陪演就是觀摩,程硯秋深受啟發。他特別羨慕梅蘭芳創造的古裝。這一年,羅癭公雖南遊滬寧各地,卻不忘唱戲的程硯秋。比如,在二月七日的一封信裏,羅癭公寫道:“看見上海報登載十八日全浙會館的戲評,說你扮《長坂坡》的甘夫人,說你態度頂好,扮相頂好,說你同一班老輩名角一齊唱,體面得很,也有人恭維我一番,我看見很喜歡。上海好些人問候你,知道羅癭公的差不多都知道程艷秋(那時他叫艷秋)。有好些老名士要給你作詩,你的名可大得很,恭喜恭喜!你的嗓子一定一天比一天好了,但願從此以後天天好。北京下雪沒有?有添養鴿子沒有?老鴿子可養熟了?……你打了梅(蘭芳)先生的鴿子,是不知者不為怪,以後別再打嘍。你總要常常寫信來,兩三天一封,千萬別忘了!你再要買什麽,寫信來。”羅癭公只要接讀程硯秋的來信,總是立即回復,還在信裏為他改錯別字,甚至覺得他所用信紙太壞,即隨復函寄去好信紙。

羅癭公請年輕的畫家徐悲鴻為程硯秋作畫,還為他集聚巨資。有了這些錢,羅癭公在添置行頭的同時又為程編了許多新戲。一九二一年,又特意為他介紹了一位武術先生學武術。羅癭公認為戲曲舞台上的手眼身法步等基本動作,與中國武術動作有連帶關系。學會武術,對程硯秋的表演會有很大幫助。後來的經歷表明,武術的作用不僅用在了台上。

民國十一年(一九二二)的春節,對十八歲的程硯秋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在羅癭公的精心安排下,他獨立挑班唱戲了,以一出改編的京劇《龍馬姻緣》轟動了京城。他的班社取名“和聲社”。程硯秋請來榮蝶仙任社長。心滿意足的榮蝶仙任社長後,沒有以業師自居,而是積極協助羅癭公和程硯秋搞好戲班的工作。師徒間的合作,頗能顯示出程硯秋的胸懷。學徒挨打在從前是一種行業習慣,梨園行如此,其他行業也如此,程硯秋不以為意。這一年,程硯秋南下上海,初次演出就很受歡迎。有人這樣評價:“梅蘭芳柔媚似婦人,尚小雲倜儻似貴公子,艷秋則恂恂如書生。”如此形容,是指程硯秋受名師(指羅癭公)熏陶,氣質自化。

讀著這樣的文字描述,年輕人可能會說羅癭公是程硯秋的超級“粉絲”。用超級“粉絲”來形容,還不能概括兩人的關系。羅癭公還是程硯秋的嚴師,謀士,引路人,策劃者,劇作家和真正的後台!一個名士獨賞一個藝人,為之脫籍,悉心贊助以成其材。“贏得宣南顧曲人,日日雕鞍驟。”我們從中認識到那個時代藝人與文人相互依存依托的關系。這樣的關系包含著脈脈深情與風雅,但它更是一種文化的情感態度。程硯秋是個孝子。他大紅的時候去上海、武漢演出,收入都在萬元以上,回到家中全部交給母親,聽從支配。一次,他的母親說:“你三哥(即程麗秋,京劇演員)很久沒出台了,生活困難,這筆錢給他吧!”程硯秋毫無怨言。

【戒尺】

他的另一個老師是通天教主王瑤卿,這也是羅癭公介紹的。據說,王瑤卿最初並不怎麽看重程硯秋,後來終被他的刻苦精神所感動。程硯秋踏進古瑁軒(王瑤卿寓所之別稱)學戲,王瑤卿就發現他清晨的嗓音還不錯,到了晚上八點以後,反倒唱不出來了。平時的嗓音窄而澀,但喝了酒以後,反而寬且亮。稟賦與眾不同,不能以常情教之。於是,王瑤卿對程硯秋做了特別安排和特殊要求——早晨只喊嗓不準唱,一直到晚上十時後再開始吊嗓練唱。王瑤卿說:“角兒出場多半要到九、十點鐘以後,如果你晚間無嗓,那怎麽能當角兒?只好是唱開場戲了。所以,一定要在夜間練習。”半年後,他的嗓子果然慢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