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章 烈士暮年(第2/2頁)

桓熙一路往內院去,一路咬牙切齒,沿途那些仆婢見到世子之般面容扭曲的樣子,都是心驚肉跳,避之不及。

桓溫在素帷低垂的方堂廣室處理文書公案,桓溫近年精力不濟,一應軍政要務的文書處理皆委任袁宏和王珣,只有一些重要文書才自己審閱——

桓熙進入素帷廣室,見李靜姝抱著桓玄也坐在一邊,略一遲疑,還是上前稟道:“爹爹,兒想下月初啟程赴陳郡,爹爹可有什麽要囑咐的?”

桓溫開口便道:“熙兒,慕容垂不能為豫州司馬,為父舉薦孫元之子孫珍為豫州司馬,孫元曾任故燕兗州刺史,在前年北伐時起兵相應,忠義可嘉,孫珍亦知兵,且年富力強,可以重用。”

桓熙一顆心如墜冰窖,隨即怨恨爆發,冷笑道:“這是不是陳操之向爹爹建議的?爹爹對陳操之就這般言聽計從嗎!”

桓溫聽兒子言語放肆,腰杆一挺,喝道:“你是這麽和我說話的嗎!”

桓溫積威甚重,桓熙叩頭道:“爹爹恕罪,兒亦是一時憤激,口不擇言,只是兒早已對慕容垂說過辟其為豫州司馬之事,今無故更改,既失降人之心,且匹夫猶不食言,況我貴為世子,請爹爹體諒。”

桓溫腰板塌下來,他知道兒子與陳操之有怨隙,這很讓他為難,陳操之即便有忠心,奈何桓熙成見已深,定然不會要陳操之輔佐,君臣不和,必致禍亂——

桓溫嘆了口氣,取案頭一封書帖遞給桓熙,桓熙俯首在地,沒有看到,未及時來接——

小桓玄從母親李靜姝懷裏掙立起來,從桓溫手裏接過信走到桓熙跟前,脆聲道:“大兄,爹爹讓你看的。”

桓熙擡起頭,接過信,聽得桓溫道:“這是郗嘉賓的信,你看看。”

桓熙展信一看,郗氏的書法自成一家,但桓熙無心欣賞,只見郗超信中寫道:“——垂勇略過人,世豪東夏,頃以避禍而來,其心其止欲作冠軍將軍而已哉。譬如養鷹,饑則附人,每聞風飚之起,常有淩霄之志,正宜謹其絳籠,豈可解縱,任其所欲哉——”

桓熙心道:“為何陳操之一來,郗超的信也就到了,定然是陳、郗二人在建康就謀劃好的,主謀者陳操之也,可恨啊。”說道:“爹爹,郗侍郎毋乃危言聳聽,慕容垂若真有這般強悍,何以在鄴城被逼得無容身之地,要逃到我大晉避難?”

桓溫沒心緒和桓熙爭論這些,說道:“不必多言,慕容垂是鮮卑人,有勇略,陳子重、郗嘉賓皆建議莫要使其領兵,凡事謹慎總是對的,豫州司馬何人做不得,何必非要慕容垂?好了,你退下吧。”

桓熙額頭青筋暴綻、左頰箭疤墳起,苦苦壓抑自己的狂怒,負氣重重磕了幾個頭,一聲不吭退出。

素帷無風飄動,似為桓熙怨氣所激——

李靜姝抱起桓玄,低聲道:“將軍,世子極是怨憤啊。”

桓溫喟然長嘆,說道:“熙兒這樣的性子,如何能當大任!”

李靜姝不失時機地道:“將軍有六子,豈無選擇的余地。”

桓溫瞥了李靜姝母子一眼,笑了笑,說道:“傾傾若早十年為我生子,豈不是好。”

李靜姝道:“玄兒聰慧,將軍好生栽培,十年後不也成材了。”

桓溫苦笑道:“五年前,杜子恭、陳操之皆雲我還有十年之壽,當時我覺得十年足矣,可以從容布置很多事,戎馬倥傯,轉眼五年已過去,還是有很多不如意之事,最可慮的就是熙兒與陳操之的怨隙,此事若不能妥善解決,我死不瞑目。”

李靜姝輕笑一聲,說道:“將軍若擔心陳操之不能為世子所用,那就將其貶斥或者幹脆除掉。”說這話時,李靜姝用手捂住小桓玄的耳朵,不讓他聽。

桓溫道:“你倒是果決,陳操之負時譽之望,北伐功勞第一,更是謝氏、陸氏的佳婿,他並無過錯,害之則失時望,吾不為也。”

李靜姝道:“那將軍就要考慮世子之事了,世子如此偏激,只恐不能承繼將軍基業。”

桓溫明白李靜姝的心思,李靜姝想讓他立桓玄為世子,可桓玄只有三歲,毫無根基啊,廢立世子自古就是致亂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