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〇章 言辭的魅力(第2/2頁)

桓秘不出一聲,俯首受罰,心知兄長這是要先拿他立威,然後開始收拾其他人了,這叫作大義滅親,這樣一來,誰還敢非議桓溫的處置不公,然而桓秘雖知兄長用意,卻依然心懷不忿,認為兄長只顧及自己的利益,卻不考慮他的聲譽,這樣被免職是顏面掃地的,即便後來起復他職,也總是一個汙點,讓人遺憾終生,桓秘不認為自己在盧竦入宮案要承攬如此嚴重的罪責,一接到盧竦攻台城的消息,他是及時率兵趕到,身先士卒,手自奮擊的,即便無功也不應遭撤職嚴懲——

自此,桓秘深怨其兄桓溫。

桓溫處置了自己的嫡親弟弟,便命甲士收五兵尚書陸始下廷尉治罪,陸始治兵不嚴,四百亂民攻城竟直入台城,而且那些都兵竟不示警,或有從中應合之疑,陸始之子陸禽又且放任妖人許龍拜見東海王,居心叵測,陸始父子與盧竦入宮案有重大關聯,必須嚴懲——

桓溫肆意打擊異己,借盧竦案連坐甚眾,朝中人人危懼,陳操之這時當然不能勸諫,散朝後,他與郗超一道去大司馬府求見桓溫。

桓溫今日之暢快不亞於那日廢帝,這種一言九鼎、群臣噤口的感覺真是很讓他沉迷啊,只是依陳操之長遠之計,他這有生之年是不能登大寶、享皇帝尊榮了,憾事!

陳操之道:“明公今日威權重矣,但必須濟以恩撫,不然,徒使人畏懼,似非長策。”

桓溫紫眸凝視陳操之,徐徐問:“子重要為陸始說情乎?”

一邊的郗超都在為陳操之捏一把冷汗,在桓溫這樣的逼視下,很少有人能氣定神閑——

陳操之神色不動,答道:“是,在下還要請求明公盡早了結盧竦案,處死盧竦,以安民心。”

桓溫沉默了一會,說道:“說出你的理由來。”

陳操之道:“目下江左饑饉,流民遍地,極易釀成動亂,正需朝廷上下一致救災、安定流民,而盧竦案一日不結,百官危懼,江左不寧,如何能抗天災、度難關!明公已行伊、霍之舉,威權鎮四海,盧竦案更是天助明公,然而過猶不及,明公若借盧竦案大肆連坐,恐損盛德,而且——”

說到這裏,陳操之語調轉緩、聲音轉輕,桓溫不禁身子前傾、凝神靜聽——

陳操之實乃清談遊說之大家,他對說話詞語的選擇、語氣的輕重、語調的氣勢都是運用得妙到毫巔,極富感染力,讓聽者情不自禁地相信:陳操之說得有理,陳操之所言極是——

陳操之說道:“——盧竦此人淫邪齷鹺,借宣講《老子想爾注》、傳授男女合氣術,玷汙了不少京官女眷的清白,那日在下奉命鞫審他,他自知死罪難逃,也不說謀反之事,滿口淫詞穢語,汙人清白,我即命人攪爛其舌根,讓他說不得話,此人不早除,風氣極壞。”

桓溫倒沒想到還有這等奇事,不禁失笑,越想越可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半晌方止,卻已是眼淚都笑出來了,桓溫肅然的樣子不覺得老態,這一大笑,就讓郗超和陳操之都覺得桓大司馬真的衰老了。

桓溫點頭道:“也罷,盧竦案就到此為止,只是那陸始父子獲罪,再不能阻撓操之娶陸氏女郎了,對操之而言,豈不是美事!”

陳操之道:“在下求娶陸氏女郎,也與追隨桓公是一個道理,在下追隨桓公就希望桓公大業得成,而娶陸氏女郎難道就要吳郡陸氏從此衰微乎?”

桓溫欣賞陳操之的妙喻和坦誠,笑道:“那麽子重以為該如何處置陸始父子?”

陳操之道:“陸始罪責難逃,明公免去其五兵尚書職務是應當的,至於陸禽,直接廢為庶人,永不得敘用,對於吳郡陸氏,可謂受重創矣,明公還得設法恩撫之,以收南人之心。”

桓溫笑而聽之,他不怕陳操之有私心,有私心才會為他所用,而且陳操之所言也合情合理,既打擊了他所厭惡的陸始,又要拉攏陸氏,這正是維持均衡的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