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 心病(第2/4頁)

丁幼微點點頭,便把陳尚信裏寫的那些建康流言一一說了,諸如謝道韞清談拒婚是為了陳操之、出仕也是為了陳操之、苦戀陳操之雲雲。

謝道韞蒼白的臉腮泛起潮紅,雙手不自禁地握緊,微微顫抖著,丁幼微趕緊扶住她,說道:“道韞娘子,你莫要心急,謠言終會散去的。”

謝道韞笑了笑,示意不要緊,說道:“不知是誰傳布的流言,此人心懷叵測,在陸始、陸禽逼陸葳蕤入宮的時候散布這一流言,這是想傷陸葳蕤的心,讓其心灰意懶幹脆就進宮了,或者更有其他陰險圖謀,讓子重四面樹敵,也是為了攪亂時政——”

說到這裏,謝道韞又咳嗽起來,左手握拳抵住嘴唇,臉咳得紅起來。

丁幼微輕撫謝道韞的背心,心想:“這謝家娘子真有他人難及的智慧,都這時候了依然不失冷靜,能於流言紛擾中迅速看清問題的實質,她說的一點不錯,這事對葳蕤、小郎還有謝家娘子自己都是沉重的打擊,謝家娘子既敢出仕應該是很堅強的,葳蕤實在是讓人擔心啊——”

謝道韞只要她願意,她是最善解人意的,側頭看了看丁幼微,反過來安慰丁幼微道:“嫂嫂不必太擔心,陸葳蕤會等子重回來的,她敢上書崇德太後,膽子也很不小,沒有人能真正傷害她,只有子重,子重又哪裏會傷害她呀。”

丁幼微定定的望著眼前這個才智卓越的女子,覺得看不透謝道韞的心思,葳蕤純美堅貞,水晶一般晶瑩剔透,謝道韞卻淵如湖海,常人難測其言行,也許只有小郎是懂得她的吧,不然以謝道韞這樣高傲的女子,怎會說出與小郎終生為友的話——

可以肯定的是,道韞娘子與葳蕤一樣鐘情於小郎,葳蕤與小郎之間的戀情天下知聞,小郎也是非葳蕤不娶的,道韞娘子對小郎的癡心只能掩蓋在友情下,而現在,道韞娘子的身份被披露出來了,世情洶洶,她又將如何自處?

丁幼微握著謝道韞的手,感著她指骨的纖細和消瘦,看著她憔悴的容顏,覺得很心痛,若謝道韞是小戶人家女兒,那就給小郎做妾——

這念頭剛一浮起就被壓下,丁幼微覺得自己這樣想實在是有些對不住謝道韞,慢說謝道韞出身高門,即使是小戶人家的女郎,這樣才華傲世的非凡女子做妾也絕對是委屈了她,而小郎只能娶一個妻子,而且葳蕤很好——

丁幼微不知該如何勸慰,不敢問其心事,只是道:“道韞娘子病得不輕呢,且在陳家塢將息幾日,我命來福去請寶石山初陽台道觀的李守一道長來為你診治,李道長是葛仙翁的親傳弟子,道韞娘子以前見過沒有?”

謝道韞點頭道:“去年見過一次。”想起男女搭脈是分左右手的,道人李守一見她這個祝參軍突然成了女子,想必會大為驚訝,這太尷尬了,推托道:“不必勞煩李道長,我回建康再請醫生診治吧。”

丁幼微道:“去建康路上就要一個多月,這樣豈不是耽誤了病情,早治早好,道韞娘子莫要忌諱。”

當夜謝道韞就在陳家塢的“來儀樓”歇息,謝韶這時也知道從姊謝道韞的身份暴露了,建康城已傳得沸沸揚揚,不禁愁眉不展,心道:“父親和三伯父這兩日想必也會有信來,信使到山陰時才會知道元姊已離開,會一路尋訪追蹤來的,唉,真不知該如何應對此事啊!”

次日清晨,謝道韞梳洗畢,不再敷粉,也不再染黃連,但衣著還是綸巾襦衫,出方形塢堡準備登九曜山,潤兒相陪,謝韶和因風、柳絮二婢自然也跟著。

大半年沒有下雨,九曜山不似去年蔥籠青翠,現在又是秋季,滿山枯黃,落葉蕭蕭,秋日肅殺之意濃郁,且喜前幾日下了一場雨,讓山林恢復了一些生機,山黛石潤,溪澗鳴響。

謝道韞道:“這次百年不遇的大旱總算是過去了,待明年開春,一切都會好起來。”

潤兒這女孩兒一直在觀察這個大名鼎鼎的詠絮謝道韞,這時說道:“道韞娘子,你這樣說話很好聽。”

謝道韞現在沒有用鼻音濃重的洛陽正腔說話,回復本來嗓音,柔美而略有些低沉。

謝道韞笑了笑,問:“潤兒,覺得我很奇怪嗎?”

“不會。”潤兒搖頭道:“我很佩服道韞娘子,比以前更佩服了。”

謝道韞拉著潤兒的手,這美麗女孩兒的手掌柔若無骨,側頭笑問:“以前就佩服了?”

潤兒道:“潤兒很小的時候就聽說了詠絮謝道韞、花癡陸葳蕤是南北士族的兩大名媛,都很想認識一下呢,卻沒想到早就見過了,道韞娘子是我真正佩服的人,勝過我家醜叔。”

“為何?”謝道韞很喜歡與潤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