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為友為敵(第2/2頁)

冉盛騎著大白馬跟在陳操之身後,冷冷看著鮮卑人的重騎兵,他父親冉閔當年就是因為不敵慕容恪的鐵鎖連環馬而被擒身死的,此刻冉盛見到這列成八個方陣的燕國重騎兵,不由得恨上心頭,想著有朝一日定要大破鮮卑人甲騎具裝,滅慕容氏威風——

燕軍軍容甚盛,陳操之暗暗點頭,此時的燕國在慕容恪、慕容垂兄弟的南征北戰下,破高句麗、滅宇文部、平扶余、擒殺冉閔,二十余年未有敗績,正處於最顛峰時期,盛極必衰,現在該是鮮卑慕容氏轉折衰退的時刻了,當此任者,舍我其誰?

這時,陳操之見到了大名鼎鼎的慕容垂。

陳操之極愛清人張潮這樣的一篇文字——“我不知我之生前,當春秋之季,曾一識西施否?當典午之時,曾一看衛玠否?當義熙之時,曾一醉淵明否?當天寶之代,曾一睹太真否?當元豐之朝,曾一晤東坡否?——”

張潮可謂開夢想穿越之先河,貪心不足,還想穿梭來去數個朝代,看遍千古美人和隱逸文豪,而陳操之只能在東晉,後世有人曾言在東晉最想見到的三個人分別是謝安、謝道韞和桓溫,這三個人陳操之都見到了,現在出使北國,在長安見識了王猛,今日在這偃師城,見到了沉毅有偉略的慕容垂,人生之精彩不就是在於能與這些立在歷史巔峰的人或為友或為敵嗎?

慕容垂身高七尺八寸,只比冉盛略矮。手大臂長,魁偉有神,就是這個人,三年後將在枋頭大敗桓溫,隨後卻因功高震主,備受猜忌,性命將不保,不得已叛逃氐秦,淝水之戰,苻堅八十萬大軍盡潰,獨有慕容垂統領的軍隊未損一兵一卒,而後建立起後燕,一生征戰,未嘗敗績——

見到陳操之,慕容垂雙眸精光一盛,他雖未見過陳操之,但只看了第一眼就敢確認,此人便是陳操之,江左衛玠,不會有第二個!

與秦使席寶目光閃爍、內心忐忑的神態相比,陳操之行止優雅,從容不迫,真有泱泱上邦氣象,簡直讓慕容垂產生錯覺:這個陳操之的確是為出使燕國而來。

至軍帳分賓主坐定,除陳操之、冉盛、沈赤黔、蘇騏以及席寶及其親信數人外,其余秦晉軍士俱不得入內,而大帳幕後隱隱有持斧甲士的身影,肅然不動,宛如一尊尊雕塑,但只要慕容垂一聲令下,這些雕塑霎時間就會鮮活血腥起來,撕破帷幕蜂擁而出,將這些秦晉使者砍成肉泥——

席寶既受命出使,膽氣自是不弱,但此時也是汗透衣衫,又是六月酷暑天,汗下如雨。驚恐之狀,見於顏色,而陳操之卻從袖中抽出那把繪有“嵇康行散圖”的折扇,輕輕搖動,說道:“江左三伏天酷熱,未想河南亦如此,吳王殿下領軍可謂辛苦。”

陳操之現在這樣子很有點王徽之的疏狂派頭,慕容垂心裏冷笑,問:“陳使臣出使秦國,何由到敝邦?”

陳操之道:“在下受人之托,專程來見吳王。”

慕容垂問:“受何人之托?”

陳操之道:“陳郡謝安石,豈非吳王三十年前神交之友?”

慕容垂濃眉顫動,驀然記起幼時聞江東謝安神童之名,曾托人送去他畋獵得來的一對遼寧獨有的白狼眊,記不得當時是一種什麽心緒,或許是對謝安神童之名不服氣吧,其後戎馬倥傯,早將那幼年舊事忘了,未想時隔三十年,謝安還記得那件事情,還托人還禮——

慕容垂回想起兒時往事,不禁流露笑意,卻突然臉色一沉,問:“陳使臣真的是為謝安石來給本王還當年之禮的嗎?”與此同時,帷幕鼓風一凸,幕後殺氣凜冽透出——

一旁的席寶頓時心提了起來,此時此刻,陳操之只要一言有失就會立時導致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