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 金墉城北唱童謠(第2/2頁)

陳操之問:“前在壽州,我曾請西府參軍祝英台代稟桓大司馬,請桓大司馬增援洛陽,只有守住洛陽,才能遏制氐秦勢力的膨脹,才有機會進取中原之地——桓大司馬未有回復的文書嗎?”

沈勁苦笑道:“許昌既失,洛陽成了孤城,穎川、汝南各自為戰,桓大司馬已回姑孰,雖曾下令冠軍將軍陳祐還屯洛陽堅守,但陳祐是袁刺史部下。袁刺史認為守洛陽是徒自損折兵馬,當然也不會來救洛陽。”

沈勁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遞給陳操之,說道:“這是祝參軍寫給你的信,是上月底送到洛陽的,我怕有急事,已先拆看。”

非常時期,陳操之自不能責怪沈勁拆看他的信件,展信看時,只是公文語氣,謝道韞也是勸陳操之審時度勢,桓大司馬現在無力經營洛陽,江東疲弱,淮北之地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棄,不宜硬拼損耗人力物力——

謝道韞的分析也沒有錯,歷史也正是這樣發展的,淝水大戰之前,東晉完全放棄了河南、淮北之地,荊襄巴蜀也被強秦占據,華夏九州,氐秦十占其七——

陳操之心道:“我來東晉,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自不能渾渾噩噩、隨波逐流,氐秦能短短十數年迅速崛起,正是因為抓住了慕容垂叛逃、燕國內亂的絕好機會,王猛率大軍一戰成功,這個地跨五千裏、人口近千萬的強大燕國轉眼之間就崩潰了——我既已前知,自然要搶在苻堅和王猛之前抓住這個機會,這是個巨大的轉折機會,所以,洛陽一定要守住。”

沈勁見陳操之默然沉思,他也沒說話,想著燕軍將至,六月圍城,他能苦守多久?吳興沈氏刑余之族,沈勁欲以一腔熱血洗凈家族之恥。

天極藍,純凈如水晶寶石,白雲如絮,形狀變幻,自西向東緩緩飄動。

陳操之目視藍天白雲,悠悠道:“沈兄,明日我就去見慕容恪、慕容垂兄弟——”

沈勁大吃一驚,忙問:“陳賢弟此言何意?”

陳操之微笑道:“安石公三十年前欠慕容垂一份人情,知我出使北地,特意命我攜一對金叵羅酒器贈慕容垂。”

沈勁問清究竟,笑道:“東山謝安石,真天下第一風雅人也,猶憶三十年前舊情!不過此事何須陳賢弟親往,沈某派兩個軍士將這對金叵羅送去鞏縣便是。”

陳操之道:“安石公重托,我當然要親自將此金叵羅交與慕容垂之手。”

沈勁深服陳操之的才識,陳操之不是糊塗人,豈會自投羅網、自蹈死地!問:“陳賢弟意欲何為,可否讓愚兄知曉?”

陳操之道:“若我料得不錯,燕國國主慕容暐不待慕容恪攻下洛陽,就會急召他回鄴城。”

沈勁遲疑不定,問:“何以見得?”

陳操之道:“沈兄記得我隨行有個鮮卑段部的男子否?那人名叫段釗,是段思的家將,我已命他悄悄潛入鄴城,一旦慕容恪率軍出鄴城來取洛陽,段釗就會將我教給他的兩首童謠在鄴城近郊傳唱,其中一首童謠裏有幾句是‘兄終弟及太原王,先取洛陽定朔方,興我大燕國祚長’——時間倉促,編得過於直露,不過好在易懂。”曲子用的是《賣報歌》,瑯瑯上口,想必鄴城的小孩子們也一定愛唱。

北方胡族自來有兄終弟及的傳統,但鮮卑慕容氏仰慕漢人文化,是北方五胡漢化最深的胡族,所以也學漢人推行嫡長子繼承制,慕容儁去世後,朝中大臣認為太原王慕容恪賢而多才,欲擁立慕容恪為帝,是慕容恪堅辭,這才立慕容儁之子慕容暐為帝,皇太後可足渾氏對此耿耿於懷,但慕容恪威望素重,對幼君慕容暐也是忠心耿耿,所以燕國皇室勉強算是和睦。

而現在,陳操之在慕容恪出征洛陽之後讓鄴城傳唱這麽一首童謠,燕皇室的深層矛盾就被激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