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章 舌戰群儒(第2/2頁)

韋讓滿面羞慚,在秦主苻堅和滿堂學子面前實在是丟不起這個臉,正待抗聲再辯,卻聽太常丞兼易經博士王寔低聲道:“韋博士少歇,讓薛博士與他相辯。”

薛博士是尚書博士,當即以《尚書·西周書》與陳操之問難——

端坐一邊旁聽辯難的苟太後和苟皇後姑侄二人都注目陳操之,看這遙遠江東來的美男子折扇輕搖、風流倜儻的樣子,苟太後心道:“真是奇哉,這陳操之不是人稱江左衛玠嗎,原以為應是柔弱秀美的男子,不然的話何以看殺衛玠,未料這陳操之絲毫不見文弱之態,優雅俊美中更有剛健之姿,你看他坐在那裏挺拔如秀樹,有蓬勃蔥籠之美——我關中男子不是粗魯便是愚蠻,要麽就是文秀如孌童,何曾有這樣秀峻的美男子!”

苟太後心情搖曳,眸子從衛將軍李威臉上掠過,心道:“李威年少時亦是英俊不凡,不過如今也顯老態了。”

苟太後聽不懂陳操之與薛博士辯難,只看得出那薛博士辯得額上青筋直綻,而陳操之扇子輕搖,從容應對,高下一目了然。

薛博士搜盡胸中所學也難不倒陳操之,心慌之下把楊雄的《法言》當作孔子的議論來駁陳操之,被陳操之敏銳地揪出,薛博士大慚,再辯下去已無趣,默然退後。

苻堅雖然仁義寬厚,但現在臉色也不大好看,禮記博士和尚書博士已經敗北,難道陳操之憑一己之力要把橫掃他大秦太學!

苻堅目視王猛,王猛撚須微笑,不發一言。

堂下百余學子現在是悄然無聲,韋博士以嚴厲著稱、薛博士以識字多著稱,現在卻都辯不過這個晉使陳操之,現在陳操之給這些氐秦學子的感覺就是震撼。

氐秦太學的春秋博士有三位,分別治《春秋左氏傳》、《春秋公羊傳》和《春秋榖梁傳》,王寔讓精通《左氏春秋》的梁博士與陳操之問難,雙方就“僖公五年,晉侯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虞公曰‘吾享祀豐潔,神必據我’。”展開激烈辯難,陳操之對左傳用功頗深,這一年來與詞鋒稅利的謝道韞朝夕相處,時時辯難,砥礪得更為機敏,引用《戰國策》、《論語》、《管子》、《墨子》、《史記·封禪書》,口若懸河、排比滔滔,梁博士幾無置嘴處,又如何辯得過陳操之!

春秋博士也不敵陳操之,王寔眉頭緊鎖,五經只剩下《周易》和《詩經》了,王寔心裏很清楚,在關中,易和詩無人能出他之右,這《易經》和《詩經》理應由他來與陳操之辯難,但現在王寔有些畏難,陳操之篤定從容的神態給了他很大的壓迫,他是氐秦儒學第一人,秦主苻堅又在高座上,這要是辯不過陳操之,那他可就顏面盡失了——

王寔清咳一聲,正準備讓治詩經的楊博士與陳操之相辯,卻聽苻堅沉聲道:“太常丞王寔,且與陳使臣辯難,無論輸贏,只要精彩,朕都有賞。”

王寔聽苻堅欽點,只好打起精神,對陳操之拱手道:“王某願與陳使臣論詩辯易。”這就是《詩經》、《易經》一起來了。

陳操之還禮道:“請王博士出題。”

王寔想後發制人,說道:“陳使臣遠來,我當禮讓,請陳使臣先問。”

陳操之一笑,便發問道:“系辭雲‘一陰一陽之謂道’,何謂也?”

王寔答道:“以理言之謂道,以教言之謂一,以體言之謂之無,以微妙不測謂之神,應機變化謂之易。”

王寔答得中規中矩,那些氐秦博士為造聲勢,一齊贊嘆。

陳操之含笑問:“王博士亦好老莊玄言乎?”

苻堅嚴禁老莊圖讖之學,犯者棄市,王寔一聽這話頓時漲紅了臉,惱怒道:“陳使臣,休得胡言,老夫這是解易,與老莊何幹!”

陳操之道:“阮嗣宗《通老子論》有雲‘道者自然,《易》謂之太極,《春秋》謂之元,《老子》謂之道也’,豈非與王博士所言之道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