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 少年狂(第2/2頁)

擊磬三響,氐秦太學講堂問難開始,先是由諸學子向在座的十二位五經博士解惑問難,五經分別是《周易》、《尚書》、《詩經》、《禮記》、《春秋》,氐秦太學的書經博士用的是伏生所傳的《今文尚書》,而東晉則參用孔安國的《古文尚書》,但也有人說《古文尚書》是偽作,陳操之對《今文尚書》和《古文尚書》都爛熟於心;氐秦太學的《禮記》用的是鄭玄注的《小戴禮記》,不傳授《大戴禮記》,東晉則兩戴禮記都有研究的學者,會稽孔氏就是專研兩戴禮記的,陳操之與孔汪為友,常向孔汪請教戴氏禮記精奧妙,孔汪自然是不吝賜教,所以陳操之對《禮記》也是了然於胸,至於《周易》、《毛詩》和《春秋三傳》,更是陳操之的長項,這三經他可以說是代表了東晉的最高水平。

氐秦太學的學生當然是漢人居多,但也有不少氐、羌、匈奴、鮮卑和羯族的學生,胡漢混雜、良莠不齊,卻能濟濟一堂學習,這一點倒真是符合孔子有教無類的教育思想,這些漢族和胡族子弟依次上前,向博士請教五經難題,在座的五經博士應答如響,不僅僅是學生問,博士答,這些博士還對前來問難的學生考以經義疑難,那些學生個個侃侃而答,都能切中要害——

講堂學術氣氛極佳,苻堅撚須微笑,側頭看陳操之,陳操之凝然端坐,清峻秀逸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靜聽那些博士學子問難,心裏哂道:“都是些粗淺經義,有些簡直就是背誦經文,這氐秦太學的水平比之吳郡徐氏學堂和會稽郡學的水平大為不如,五胡亂華,衣冠南渡,中原戰亂不休,庠序學校廢棄,學術傳承斷絕,而東晉相對安定,所以東晉十六國時代,大詩人、大書法家、大畫家都出自東晉,東晉的文學藝術自春秋百家爭鳴後達到了一個新高峰,這是胡人立國遠遠比不上的,就算苻堅重視教育,但數百年的積累、世家大族的傳承,又豈是三、五十年能彌補得上的!”

苻堅問:“陳使臣以為我氐秦學子學業如何?”

陳操之答:“也算勤勵肯學。”

苻堅聽陳操之語氣不甚敬服,便道:“朕聽聞陳使臣是從錢唐縣、吳郡通過中正考核一步步擢升上來的,中正考核離不了詩論,陳使臣對毛詩、論語想必研究極深,朕欲請陳使臣與敝國詩經博士問難,不知陳使臣意下如何?”

陳操之心道:“我出使長安,自然要長我大晉威風,今日且發少年狂。”躬身道:“單以詩經問難,未免單調,外臣粗通五經,願與貴國五經博士辯難。”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那百余名胡漢學子議論紛紛,在這些學子眼裏,通一經已經很難,通二經屈指可數,通三經的整個氐秦只有博士王寔一人,而這個年甫弱冠的吳人竟敢狂言通五經、要與在座的五經博士辯難,氐秦學子完全不信,都認為陳操之是大言不慚,那些疏於禮儀的胡人貴族子弟便鼓噪說要駁得晉使陳操之啞口無言——

苻堅雖然認為陳操之有才,但也不信陳操之能通五經,所謂通一經,不僅僅是能背誦,還要掌握歷代各家注釋此經的要義,綜納百家之言,總之,要在經義上妙解無礙,可以應對關於此經的各種疑難,才能算通一經,這是對經學博士的要求,對學生通一經的要求則沒有這麽高,只要能背誦一經,基本理解經義就算合格,苻堅認為陳操之的通五經,大約與秦太學學生通經類似,只是粗通而已,陳操之自己不也說只是粗通嗎!

所以仁慈的秦主苻堅還有點為陳操之擔心,擔心這個俊秀的晉使等下回答不出、張口結舌的窘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