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犀利一言(第2/2頁)

陳操之不再談空說有,誠懇地說了土斷之事,請魏內史支持。

魏思恩有點抹不過面子,正想把這事推到兒子魏博那裏去,讓魏博來應付陳操之,卻聽陳操之道:“魏檀越奉持佛法,布施禮敬,建塔立寺,有大功德,魏氏一宗必福祚綿遠,今庚戌土斷,取消白籍,平衡南北利益,亦是有益於國家的大事,佛家修行,有世間法,誦經禮佛固然是修行,順從國家朝廷大計,積德行善亦是修行,還請魏內史三思。”

魏思恩道:“陳公子,我魏氏已交出三百隱戶,就連陸氏這樣的大族也只是交了三百隱戶啊。”

陳操之道:“魏內史莫要只看別人如何做,此等大事要自己決斷。”

一直默不作聲的謝道韞這時用洛陽正音說道:“魏內史還記得先朝虞翻之事乎?虞翻不容於孫權,虞氏幾滅。”

魏思恩默然,這個祝英台提起余姚虞氏的先祖虞翻之事,隱含威懾,魏思恩雖然心裏不悅,但也知道祝英台此言不是沒有道理,孫權執政之初,對會稽四姓頗加恩撫,其後孫吳政權穩固強大後,就對會稽四姓加以打壓,與虞翻一同被貶的就有他魏氏先祖魏滕,虞氏後來還重獲孫權的重用,而魏氏受的打擊則更沉重,從孫吳至西晉,魏氏基本退出了政權中樞,永嘉南渡後,魏氏有所振作,但在會稽四姓中地位依然是最末,因為虞氏、孔氏、賀氏都出過一品高官,而魏氏沒有,如今東晉皇室在江東立足已穩,桓溫勢大,席卷荊襄,已不像王導執政時那般倚重三吳士族,王導為庇護虞喜而懲治山遐之事不可能再重演了,魏氏作為會稽四姓中勢力最弱的一方,沒有陸氏、虞氏那樣的根基,不審時度勢則易遭不測之禍——

魏思恩道:“兩位就在蔽莊用午餐,待老夫與族人商議再定。”

午餐後,魏思恩命管事領著陳操之、謝道韞去蘭溪畔觀覽風景,謝道韞道:“子重,魏氏族人要商議一陣了,我二人去蘭亭一遊如何?”

小溪清澈,水澄如鏡,在竹影樹蔭下緩緩流淌,陳操之、謝道韞二人沿溪而行,至蘭渚山下,舍溪登山,冉盛帶著兩名軍士落後十丈跟著。

蘭亭在蘭渚山高處,極高盡眺,山水之美如在眼前。

陽光徹照,茂林修竹搖曳生姿,山風徐來,謝道韞張開雙臂,大袖翩躚,身子轉了一個圈,喜不自勝道:“直欲臨風飄舉——局促閨中,焉能得此?”

陳操之微笑著望著謝道韞,這身材高挑的才女展袖起舞的樣子真是動人——

謝道韞意識到自己有些忘形,斂袖道:“今日方悔與子重同來,我簡直就是泥塑木雕了。”

陳操之一笑,說道:“我廢話萬句,說得口幹舌燥,不如英台兄犀利一言。”

謝道韞道:“這是你我二人水火既濟、軟硬兼施的結果,沒有你先前的洋洋萬言,博得魏內史的賞識,我的逆耳之言魏內史根本就聽不進去。”

陳操之道:“嘗讀《戰國策》,先秦縱橫家憑口舌之利可以扭轉一國的國策,我深慕其雄辯和機智,今日我二人亦效蘇秦、張儀遊說會稽諸族,方知其難——英台認為魏氏會如何決斷?”

謝道韞道:“魏內史意有所動,但我料魏氏不會即刻答允再交出隱戶,因為魏氏也怕得罪陸氏、虞氏、賀氏,我想魏內史會給我二人這樣一個承諾,若我二人能說服虞氏交出隱戶,那他魏氏也會從命。”

陳操之道:“能得這樣的承諾就算不虛此行,不能指望我二人一番話就讓魏氏交出隱戶,世間沒有這麽容易的事。”

二人遊罷蘭亭回到魏氏莊園,魏思恩的答復果如謝道韞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