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章 心坎(第2/2頁)

陳操之也坐起身來,小嬋趕緊取了秋衣給他披上,抱歉道:“我打擾小郎君睡眠了——”

陳操之道:“我也睡不著,說說話也好。”

小嬋在榻沿側坐著,心跳加快,不敢看操之小郎君的眼睛了,聽得小郎君說道:“小嬋姐姐說說我小時候的事吧,有些事我都忘了。”

小嬋定了定神,笑了笑,說道:“有一事,我每次與幼微娘子說起都要笑,我那時隨幼微娘子初到陳家塢,才十二歲,小郎君六歲——怎麽說呢,小郎君那時有點呆呆的,嘻嘻,哪有現在這麽聰明俊美——”

陳操之笑道:“這是汙蔑,我從小就俊美,不然我娘何以叫我六醜。就怕上天嫉妒,養不大嘛。”

小嬋這才扭過頭來看著陳操之,抿嘴笑道:“是是是,從小就俊美,那時呢,小郎君就很好學,常要我講故事給你聽,可憐我識字不多、書也沒讀過幾冊,見識又少,沒幾天心裏的故事就全被小郎君給掏空了,有一天被你纏得沒法子,就胡亂講有個陳家塢,陳家塢分東南西北四房——小郎君倒是機靈,即說這是講你們陳家了,我就說不是不是,上虞那邊也有一個陳家塢,小郎君就信了,又聽我講下去,我就把陳家塢所有人的名字報了個遍,說上虞那家人與這裏一模一樣,但我把英姑給漏了,小郎君提醒我說,小嬋姐姐,還有英姑哪——把我給笑得走不動路。”

陳操之大笑起來,心道:“這事埋藏在記憶極深處,小嬋姐姐不說起我也不會想起來,嗯,我是兩世魂識融合的,應該是後世的魂識占上風吧,不過也難說,少年陳操之的執著、純孝和勤奮烙印極深——”

小嬋看著陳操之開懷大笑的樣子,那暗夜裏的眸光和白齒、臉龐鼻梁的輪廓,讓小嬋怦然心動,低聲道:“小郎君自幼就極認真呢——”

“這樣的夜晚,面對的又是絕不可厭的人,很容易迷醉的吧?”陳操之這樣想著,眼前的小嬋呼吸可聞,還有暖暖的體香讓他感覺有些躁熱,可以抱住、推倒嗎?好像有一道坎沒跨過去,這道坎是什麽?道德?操守?對葳蕤的愛戀?還是僅僅是因為缺少一個更好的契機?

那片白帆似的月光拉長、斜轉,消逝不見,房間裏昏黑一片、寂然無聲。

……

此次二十名復核土斷的使者同日離京,各奔東西,陳操之、謝道韞、謝玄、劉尚值、賈弼之可以同行一段路,陳操之還特意去東安寺拜訪了支道林,他上月讓來震給支道林送去了十斤葛仙茶,支道林派弟子支法寒前來答謝,並請陳操之有暇再赴東安寺一晤。

謝玄、劉尚值見到東安寺前那兩塊碑記,上面是王獻之所書的“片片仙雲”和陳操之書寫的佛家偈語,剡縣名匠吳茂先技藝高超,鐫刻精妙,完全保留了原書體的神韻。

支道林本想與陳操之談論《金剛經》的“空”,但見陳操之行色匆匆,便不再多言,只道:“貧道與會稽魏思恩有舊,魏思恩信奉佛法,陳檀越去會稽,可去拜訪魏思恩。”當即寫了一封書帖讓陳操之持帖去見魏思恩。

魏思恩是會稽魏氏的家主,早年曾任吳國內史,後一心奉佛,少問世事,陳操之有支道林引薦,能結識魏氏家主,當面細談土斷,這樣就比較容易化解矛盾。

陳操之拜別支公,一行人在句容分道,謝玄、劉尚值往南前往太湖西南岸的吳興郡,陳操之、謝道韞和賈弼之等人往吳郡,本來去會稽郡經由吳興郡更近一些,陳操之卻要繞太湖北岸,說是要去拜訪隱居吳縣的範武子之父範汪,範汪固然是個重要人物,但謝玄知道,陳操之去吳郡顯然是要去探望陸葳蕤的,這讓謝玄有些不快,阿姊不急他急。

臨別時,謝玄道:“子重,會稽郡丞郎陸俶是陸始長子,賀鑄前日亦啟程回會稽,你此去會稽復核土斷絕非易事。”

陳操之道:“我會小心應對的,又有英台兄相助,幼度放心便是。”

謝玄壓低聲音道:“我阿姊畢竟還是女子,子重要多關照。”

陳操之握了握謝玄的手,點頭道:“不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