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年赤黔(第2/2頁)

陳操之似答非所問,陸納卻是點點頭,對陳操之的回答很滿意,又問:“操之夤夜來見我,有何事?”

陳操之道:“晚輩是與張侍中和顧中丞一起來的,張侍中、顧中丞去拜會大陸尚書,晚輩則來拜見陸使君。”

陸納“哦”的一聲,即問詳情,陳操之便說了修改蔭衣食客制和勸退令之事,陸納道:“張侍中、顧中丞是來勸說我二兄接受庾戌土斷制令的吧,看來顧、張兩位已被操之說服。”

陳操之道:“家族利益所趨,這不是晚輩能左右的。這是張侍中、顧中丞出於長遠利益的考慮,滿招損、謙受益,豪門兼並不能無限制地發展下去,否則江左必亂。”

陸納撚須沉思,忽問:“操之以為我陸氏在今後三年會一蹶不振嗎?”

陳操之一聽這話就明白陸納想的是什麽了,答道:“江東陸氏,英傑輩出,有陸使君這樣的賢達在,陸氏只會愈加興旺發達,晚輩蒙陸使君賞識,一心盼望陸氏強盛。”

陸納點點頭,沉默了一會,說道:“我且去我二兄府上,聽聽顧中丞、張侍中如何說。”

陳操之便即告辭,陸納卻道:“操之稍待,內子張氏要見你,我已遣童子入內通報——”

正說著,陸禽過來請三叔父過宅去議事,見到陳操之,又驚又怒,但在三叔父陸納面前又不敢發作,恨恨而已。

陸納擔心陸禽與陳操之起爭執,也不等妻子張文紈出來,便隨陸禽去了。

陳操之獨自在陸納書房等候,兩個小僮一邊侍候。

腳步聲輕響,陸夫人張文紈在數名侍女陪伴下來到書房,原本纖瘦的陸夫人懷孕近三月,明顯豐腴了許多,見到陳操之,陸夫人嘆息著道:“葳蕤回華亭前終於見到了陳郎君一面,我總算放心了一些,不然的話我怕葳蕤委委屈屈悶在心裏悶出病來,本來我是想陪她回華亭的,但她一意不要我同去,怕我不堪顛簸。”

陳操之低聲道:“是我讓葳蕤受委屈了,真是慚愧。”

陸夫人張文紈趕緊寬慰陳操之道:“葳蕤是受了不少委屈,但她在陳郎君這裏感受到的快活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上次遊新亭回來,葳蕤常常獨坐微笑,還畫了好幾幅新亭菊花,還有一幅荷花圖,應該都是那次與陳郎君同遊的吧。”便命侍女取陸葳蕤畫作來給陳操之觀看。

又敘談了一會,陳操之告辭,回到顧府,顧憫之尚未歸來,陳尚在陪一個陌生少年人說話,見到陳操之,陳尚道:“十六弟,這少年郎君從吳興來,姓沈,執意要在這裏等你。”

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眉目神情頗似沈勁,陳操之便問:“沈世堅是汝何人?”

少年已然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道:“乃是家父。”說罷,向陳操之行大禮,少年只比陳操之小三、四歲,卻行的是對長輩之禮。

陳操之趕忙還禮,問其名,答曰沈赤黔,其父沈勁渡江北上之前寫信回吳興,命沈赤黔至姑孰拜陳操之為師,學習儒玄和經世之學,沈勁在信中嚴命沈赤黔要敬陳操之如父——

吳興沈氏和宜興周氏在孫吳時政治地位不高,門第聲望不顯,永嘉之後,也未得到王導的重視,但沈氏和周氏宗族強橫,時稱“江東之豪,莫強周沈”,王敦作亂時,對朝廷深懷不滿的沈勁之父沈充起私兵一萬相應。沈充短短數十日就能募集一萬私兵,可見吳興沈氏宗族之強,沈充伏誅後,沈氏被剝奪了士族權利,成了刑家,但沈氏在吳興依然擁有大量田產和佃戶,影響力巨大,現在朝廷因沈勁忠義,已解除了吳興沈氏不得為仕的禁錮,吳興沈氏有望復興,沈勁感陳操之知遇之恩,又深知陳操之博學鴻才,是以命兒子沈赤黔師事陳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