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寂寞沙洲冷(第2/2頁)

冉盛又道:“好像是兩個女子,哭起來了。”

陳操之道:“過去看看。”

兩個人便循聲走去,冉盛高聲喝問:“是誰在那邊?”

一個少女的聲音慌慌張張應道:“是我家郡主,新安郡主,快點來。”

陳操之聽說是新安郡主,忙問:“怎麽回事?”

那新安郡主司馬道福帶著哭腔道:“陳操之,快來救我,我雙足陷進泥地裏了。”

陳操之喝道:“站著別動。”與冉盛二人快步接近。

此時天色尚未黑透,新安郡主看到兩條人影奔過來,左邊那人依稀是陳操之的身影,不禁驚喜交集,叫了一聲:“陳操之。”一腳高一腳低迎過去。

陳操之立定腳步,問:“郡主沒事吧?”

新安郡主倒不會作假,說道:“還好,就是青絲履掉了一只。”見到了陳操之,雖然朦朦看不清。心裏卻是無比的快活,方才的驚嚇醞釀出現在的分外欣喜。

陳操之道:“那就慢慢走回去,沒有多少路。”說罷轉身緩步而行。

新安郡主司馬道福跟在陳操之身後,望著眼前那一片飄逸的白影,一顆心快活得不知該往哪放,忽然問:“陳操之,你真的非陸氏女郎不娶嗎?”

陳操之應道:“矢志不渝。”

司馬道福不大相信似的,又問:“為什麽?”

陳操之道:“因為值得。”

司馬道福心情激蕩,問道:“陳郎君,還記得在新亭半山亭我對你說的話嗎?”

陳操之道:“此非郡主殿下所宜言,郡主殿下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司馬道福像被兜頭淋了一盆冷水,默然半晌,又喃喃道:“我不會忘的,我不會忘的——”

司馬道福顯然不是不會忘自己的身份,而是不會忘菊花台上說的“你等著,我必嫁你”那句話。

陳操之只覺得後腦勺發麻,他現在就有點體會到王獻之自殘的悲哀了,這樣死纏爛打的公主少見啊,看來他得抓緊把葳蕤娶過門了!

李靜姝在洲頭等候,見到新安郡主,李靜姝別無他話,便與新安郡主登舟回大船,李靜姝認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她給新安郡主和陳操之創造了相見的機會,看新安郡主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應是情根深種不能自拔了,日後再覓機利用,一定要抓到陳操之的把柄——

……

八月初二辰時初刻,船到燕子磯下的白鷺洲碼頭,會稽王司馬昱、中領軍桓秘、中書侍郎郗超俱來迎接南康公主。

陳操之與司馬昱、桓秘、郗超一一相見,然後跟隨南康公主的車隊一道入建康,桓溫在都中有大司馬府第,陳操之一直到了大司馬府,向南康公主請安後才離開,與冉盛、小嬋幾個人去橫塘顧府。

顧愷之一見陳操之便大聲道:“子重,你怎麽今日才到,前日到就好了,唉!”

陳操之忙問何故?顧愷之道:“陸小娘子被其二伯父強逼著離開建康回吳郡去了。”

陳操之滿心想著與陸葳蕤相見,不料卻是這個結果,饒是他修養再好,也是恚怒不已,陸始真是太不近人情了,這樣對待自己的侄女,簡直是殘忍,陸始是奈何不了他陳操之就遷怒於葳蕤啊,當即問顧愷之:“葳蕤是前日離京的嗎?”

顧愷之道:“是,阿彤一直送出十裏遠,歸來說陸小娘子哭成了一個淚人,對了,陸葳蕤有書信托阿彤轉交給你。”當即命小婢去內院取信。

陳操之問:“陸夫人張氏也一道回吳郡了?”

顧愷之搖頭道:“據說陸夫人已有身孕,不堪長路顛簸,未隨陸小娘子回去,陸始長子、會稽郡丞郎陸俶上月進京,陸始便命陸俶與陸葳蕤一道回吳郡,等於是押送了。”

陳操之墨眉蹙起,心裏既憤怒又愛惜,覺得自己很對不住葳蕤,葳蕤為了她受盡了委屈,他卻無力呵護她。

張彤雲親自取了信來,含淚遞上:“陳郎君,這是葳蕤在車上寫的,她原先寫的一封書貼被她二伯父看到,撕毀了,還痛責葳蕤,若是換作我,簡直不能活了——”

陳操之展信一看,是《平復貼》式的章草,陸葳蕤以前都是用端莊典雅的《華山碑》漢隸給他寫信,這回是在顛簸的馬車裏,不能四平八穩寫漢隸了,葳蕤的章草亦很有功力,信裏沒有半句傷感傾訴,卻是請陳操之莫要怨恨她二伯父,這次她生日不能與陳郎君相見不要緊,還有來年,她,陸葳蕤,今生今世都會等著陳郎君——

陳操之淚下沾襟,起身道:“小盛,備馬,我要去送葳蕤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