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章 眾人皆醉我獨醒(第2/3頁)

李靜姝應道:“既以行拜師禮,妾自當以弟子侍奉陳師,若忤陳師之意。陳師盡管責罰,妾不敢怨也。”

陳操之心道:“李靜姝口是心非,我豈敢責罰你,如何責罰!”

桓溫笑道:“自當如此,嚴師出高徒,傾傾傳得陳掾之音律,日後可娛我老懷。”

陳操之與李靜姝入側廳,李靜姝恭恭敬敬取出一紫竹簫,說道:“這是遵陳師指點,從襄陽制笛名手曹破虜處購得的豎笛,陳師看還可用否?”命身邊侍女呈遞給陳操之。

陳操之接過來細看,竹質細密,入手頗沉,長約合晉尺三尺三寸,粗如拇指,吹孔、音孔光潔,打磨甚為細致,輕輕叩擊簫管,淵淵有金石聲,贊道:“確是上品豎笛!”

李靜姝便道:“請陳師試吹一曲,可好?”

陳操之搖頭道:“豎笛不可混吹,你且吹一支短曲,讓我聽來——”

李靜姝應了一聲:“是”。接過紫竹簫,瑩白玉指執著深紫色的簫管,淡淡紅唇湊著吹孔,睫毛覆下,雙眸幽杳,嘬唇吹奏,一縷簫聲裊裊而出——

此時的李靜姝美麗高貴、嫻雅有禮,實難等同於那日黃昏在姑孰溪畔的乖戾妄悖。

短曲《風入松》是嵇康所作,意境高雅,雖是琴曲,但以洞簫奏來亦悠嗚動聽,李靜姝吹得不錯,只是嵇康的那種恬靜高邁之氣就非李靜姝所知了。

陳操之指點了李靜姝拓展洞簫音域的一些方法,又命人取筆墨來,以燕樂半字譜記下他改編的嵇康的《長清曲》。這支簫曲音域較寬,高音可與橫笛媲美,低音用一般小管洞簫根本吹不出來——

陳操之道:“這支曲子比較難,你好自練習,何時能完整吹奏,我再教你下一曲,未學會之前不要再請我入府,我亦有官職在身,不是專門教授豎笛的。”

李靜姝低聲應道:“是。”

陳操之便即告辭,李靜姝看著陳操之頎長俊逸的背影,嘴角噙著一絲魅惑的笑,白齒輕咬,心道:“郗超已入都,老賊現在似乎最看重這個陳操之,我若是能抓得陳操之的把柄,脅迫他為我所用,定要那老賊身敗名裂——”

寬袍緩帶的桓溫踱了進來,李靜姝睫毛一閃,唇角向上一勾,那一絲魅惑笑意頓時不見了,代之以嬌媚風情,迎上前去……

次日午後,為避免桓溫夜來召見,謝道韞入將軍府求見桓溫,對昨夜不能奉召致歉,桓溫道:“據陳掾言祝掾冒了暑氣,今安否?”

謝道韞道:“陳子重惠我以葛仙茶,品後煩惡盡消。”

桓溫也想試試謝安這個侄女到底才學如何,前日郝隆沒試探出來,當即請祝掾試論《中興三策》,謝道韞乃詳述之,旁征博引、識見明晰,至此桓溫乃信謝道韞果然才華不讓須眉。

屬吏來報,謝玄、陳操之求見,桓溫道:“謝掾、陳掾來得正好,今日議定大土斷之事,擇日推行。”

桓溫又命人請來軍府長史王坦之,一起商議並官省職及大閱戶人之事,由陳操之執筆,奏疏朝廷於本月二十一庚戌日起頒布法令,大閱戶人,各州郡縣自七月二十一庚戌日起至八月三十戊子日止,對所在之民實行大土斷,主要有此兩項:一是對僑州郡縣進行土斷,對虛設或疆界錯亂的僑州郡縣進行合並、整頓,使這與一般州郡“畫一”;二是對一般州郡縣進行大閱戶口,更正戶籍上的不實的籍注,把脫離戶籍的逃戶重新入戶籍——

在八月三十戊子日前自行清理出的隱戶,不予追究主家之責,對逾期猶違制多占蔭戶、藏匿民戶的家族將實行嚴懲,各郡縣長吏對本郡縣有違禁之戶卻不向有司匯報者,輕則問責,重則免官,乃至收付廷尉問罪,這一條主要是為了避免地方官與當地大族沆瀣一氣,阻礙土斷檢籍的順利進行,也就是說地方官無力查辦那些世家豪強不要緊,但你得要把哪些家族藏匿了戶口向有司匯報,朝廷將臨時設立土斷司,以五兵尚書陸始主持,謝玄為副,陳操之、祝英台、賈弼之、劉尚值為佐吏,要嚴明法禁,違者必究——

至於並官省職,前日便已議決,由謝安主持、王坦之與郗超為副,各州郡長吏要將其屬吏三減其一,那些清貴散職亦減去一半——

謝道韞既已入西府,這可以算是陳郡謝氏對桓溫的屈服,桓溫自不會再阻謝安回朝廷任職,謝安將由五品郡太守擢升為四品禦史中丞,禦史中丞官品不如侍中和散騎常侍,但權力很大,禦史中丞是禦史台主,身為法官,糾彈三公以下,是朝中威儀最重的官職,謝安三年前出東山,先是做桓溫的八品軍司馬,僅一年就被朝廷征拜為吳興郡太守,又一年半,升為禦史中丞,升遷之快,無人能及,這固然是因為謝安才識聲望出眾,但若沒有桓溫的默許和提攜,謝安也不可能三年之內從八品軍司馬躍升到四品禦史中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