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 永別羅浮山(第2/2頁)

李守一見陳操之傷感,亦含淚道:“陳公子不必傷懷,葛師霞舉飛升、忘其形骸,已列仙矣,我等不必效俗人悲傷。”解囊出書貼與書卷一冊,遞給陳操之道:“這是葛師遺命交給陳公子的。”

陳操之拭淚,恭恭敬敬先覽書貼,是葛師親筆,古樸蒼勁的雁尾章草,葛洪從廣州刺史庾蘊那裏得知陳操之近況,對陳母李氏病逝表示哀悼,對陳操之這幾年苦學養望聲名鵲起甚感欣慰,說陳操之改命之途已行至中道,宜勉之,又說此後兩年三吳之地必有大瘟疫流行,望陳操之奏請有司妥為防治,書帖最後寫道:“仲尼稱自古皆有死,老子曰神仙之可學,夫聖人之言,信而有徵,道家之說,誕而難用。豈其然哉?儒教近而易見,故宗之者眾焉;道意遠而難識,故達之者寡也。吾生也有涯,吾所求者,其在仙雲縹緲間乎?”

陳操之又取那冊書卷看,扉頁上書三個篆字——《癧氣論》,開篇便寫道:“余聞上黨有趙瞿者,病癩歷年,眾治之不愈,垂死——”

這是葛洪六十年行醫施藥總結的對癧氣瘟疫的辯析和防治。比《肘後備急方》所論的傷寒、時行、溫疫更進了一步,增加了對虜瘡(即天花)、癩(麻風)、瘧疾等傳染病都的論述和防治,錄有“辟瘟疫藥幹散”、“老君神明白散”、“度瘴散”、“辟溫病散”諸多方劑——

陳操之心道:“萬卷玄言哪裏及得上葛師這薄薄一冊《癧氣論》!”

陳操之將《癧氣論》收好,因問道人李守一葛師仙逝的情況,李守一回答說葛師是四月十八屍解登仙的,這書帖便是前一日所書,次日一早命弟子備蘭湯沐浴,囑咐李守一將書信送給陳操之後便去主持寶石山西嶺初陽台道院,又徐徐道:“憶昔少年時讀書乏紙筆,伐薪賣之,以給紙筆,抄書萬卷,指肘胼胝,又嘗往一富戶借抄《白虎通德論》不得,於其垣外徘徊不忍離去,遇雨,病幾歿,今思之,皆歷歷如在目前。”言畢,盤腿而坐,遂逝。

陳操之慨然流涕,自己這些年的苦學與葛師當年相比真是微不足道啊,他有什麽理由不努力呢?

這時,顧府執役帶了謝氏的管事進來,那謝府管事呈上謝安書貼,請陳操之赴晚宴,並說中書侍郎郗嘉賓亦將赴約。

謝安與王羲之並稱書法第一品,精於草、正,有別於鐘繇、王羲之的書風,淡古從容,風流蘊籍,陳操之雖然哀傷於葛師仙逝,但習性使然,看到這麽高妙的書法也是欣賞不已,乃回帖辭宴,說葛師與他情同祖孫,葛師仙遊,他雖不能依俗禮為其服喪,但自當素食三月以遣內心感念之情。

陳操之知道謝安宴請他和郗超是有事相商,便道戌時初將至烏衣巷謝府拜訪。

謝府管事走後,李守一對陳操之道:“陳公子,貧道明日便要回初陽台道院,公子可有家書要貧道帶回去的?”

荊奴一月前攜了家書回陳家塢,陳操之本無甚大事要告知族人,想了想,提筆給四伯父陳鹹和嫂子丁幼微各寫了一封信,交給道人李守一,說道:“李師兄,葛師有言,明後兩年三吳將有大瘟疫,葛師留下良方濟世救人,我等不能坐而觀望,煩師兄回到初陽台道院之後,多請鄉民采藥、依‘辟瘟疫藥幹散’、‘老君神明白散’、‘度瘴散’、‘辟溫病散’制成幹燥丸藥,以備急需,一應費用,由陳家塢承擔。”又將葛師三千裏相贈的《癧氣論》近四千言抄錄一遍,讓李守一帶回去。

李守一甚是感動,深感葛師所托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