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章 美人如花隔雲端(第2/3頁)

陳操之心道:“洛陽應該是可以固守的,但桓溫卻不派兵去救,這次沈勁北上,桓溫連五百軍都不肯助,難怪當年王猛不肯隨桓溫南下——”

桓溫第一次北伐時數敗秦軍,屯軍灞上,關中父老簞食壺漿來迎。北海王猛披著粗布衣來見桓溫,捫虱而談當世之務,旁若無人,桓溫驚嘆王猛之才,問:“吾奉天子之命,將銳兵十萬為百姓除殘賊,而三秦豪傑未有至者,何也?”王猛對曰:“公不遠數千裏,深入敵境,今長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王猛話中的含意是說桓溫北伐非是恢復中原,而是意在威服江東,這說中了桓溫的心病,桓溫嘿然無以應,徐徐曰:“江東無卿比也。”任命王猛為軍謀祭酒,旋又遷高官督護,可謂恩遇,但王猛辭而不就,不肯隨桓溫回江東。

史載王猛不肯南下是因為看清了桓溫必然要篡晉自立,擔心追隨桓溫玷汙了自己清名,還不如繼續留在中原以待時變,其後苻堅即位,重用王猛,秦國大治,後世人稱“關中良相惟王猛,天下蒼生望謝安”。

讓陳操之略感奇怪的是,王猛不願追隨桓溫卻願意殫精竭慮輔佐氐羌人苻堅,臣事異族和輔佐桓溫篡晉都是同樣玷汙清名的,那應該是個托辭吧,江東世家大族盤踞,王猛一介北地寒士,很難有作為,這才是王猛不肯南下的主要原因。

陳操之融合了千後的靈魂,忠君思想淡薄,既然司馬氏可以篡魏,桓溫篡晉亦無不可。他輔佐桓溫並無聲譽上的顧慮,但現在的問題是,桓溫值得輔佐嗎?桓溫固然是雄傑,但年過五十,壽命也不長了,桓溫的幾個兒子都是庸碌無能之輩,不然的話桓溫也不會遺命其弟桓沖掌權,至於桓玄,現在還沒出世,也不知能不能出世,先且不論,他陳操之若輔佐桓溫為帝,或可博得一時榮華,但桓溫一死,江左勢必大亂,他陳操之作為桓溫的左右臂就首當其沖了,禍不可測——

當此之世,紛爭詭譎,前途茫茫,陳操之也只有披荊斬棘前行,每一個岔路口都要權衡取舍,而目下,追隨桓溫則是最好的選擇,否則他就會像王猛怕來到江東一樣會一事無成,陸氏女郎也會是美人如花隔雲端——

……

李靜姝自那日在姑孰溪畔逼陳操之答應教授她豎笛,此後數日一直未在陳操之面前露面,也未派人來獻拜師束脩禮,陳操之心想:“那李靜姝可能就是不忿我拒絕教授她洞簫,既已逼我答應,怨氣已消,或許就此丟在一邊了。”又想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總是心有芥蒂,難以消除。

冉盛每隔五日便回姑孰城住一日,他隨軍操練,日曬雨淋,面色明顯就黝黑了,絡腮胡子長得極快,往日單純的目光也已變得沉毅,在軍營中絕無笑容,手下的十名軍士畏之如虎,只有在陳操之和荊奴面前,冉盛還偶爾會流露少年的笑容。

荊奴對冉盛即將升任百人屯長非常高興,以冉盛的勇武,三年之內升為千人部曲督應非難事,荊奴倒是沒有指望冉盛有朝一日恢復大魏國,荊奴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冉魏的舊臣部曲幾乎被慕容氏屠戮殆盡,已無復國的基礎,冉氏本是漢臣,現在回到東晉效力正合其宜,有陳操之照應,荊奴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他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荊奴在姑孰住了十日,五月二十一日帶著阿柱和兩名陳氏私兵回建康,見過陳尚之後再回錢唐,另兩名私兵則留在了陳操之身邊聽用,陳操之給四伯父陳鹹、三兄陳尚、嫂子丁幼微各寫了一封長信,信中解釋了認冉盛為弟的緣故,說冉盛是穎川陳氏流亡到江左的,陳操之知道族長四伯和三兄陳尚肯定有疑惑,可他也沒打算把冉盛的真實身份告訴他們,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冉盛在書案邊侍坐,看到陳操之給潤兒寫信,說了一句:“潤兒小娘子會奇怪得合不攏嘴吧?”

陳操之微笑道:“免不了會奇怪的,只怕以後相見時潤兒不肯稱呼你為叔父。”

冉盛露出難得的笑容,說道:“還是像以前一樣叫小盛為好,不然的話,想到潤兒小娘子要叫我叔父,我都不敢回陳家塢了。”

……

來德留在了姑孰,荊奴離去後的次日,陳操之便帶著來德去見桓溫,桓溫即任命來德為考工兵曹的佐吏,命來德負責制作反復推拉式風箱,來德在陳家塢已經制作了十多個這種風箱,可謂駕輕就熟,當然,軍府的兵器鍛冶所需的風箱要大得多,只要把尺寸放大數倍便可。

五日後,西府的第一座大型反復推拉式風箱制成,桓溫親自前往參觀,只見這種風箱由兩個大漢負責推拉,風力強勁,鼓動得爐火純青,在場的鍛冶匠大喜,他們都知道只要爐火足夠旺,熔化鐵礦石就更純粹,打造的鐵器則經久耐用,而且此時的鍛冶匠人已經掌握了炒鋼技術和折疊鍛打技術,即百練鋼,現在有了這種反復式風箱,東晉的鍛冶水平將跨越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