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章 家書抵萬金(第2/2頁)

陳操之問:“你要看我更衣?”

李靜姝反問:“有特異之處嗎?”

陳操之眼露輕蔑之色,扯開圍腰的白纻布巾,展露父母之形、清白之體——

那李靜姝就在陳操之扯去布巾的一刹那,轉過身去,臉微微的紅了,秀挺的鼻子皺了皺,腳下越走越快,轉眼消失在柳林中。

陳操之穿上馬褲,披上細葛大袖衫,叫冉盛來換衣,冉盛奇道:“這衣裳怎麽又找到了,是被那白衣女子給藏起來的?”

陳操之墨眉蹙起,說道:“真是洗個澡也不得安寧!”

回到姑孰城,天色已昏黑,陳操之徑直去見謝玄,說了方才之事,謝玄既驚且笑,說道:“這真是小人女子啊,遠之則怨,子重麻煩不小。”

陳操之問:“阿遏以為我應該斷然拒絕?”

謝玄道:“很麻煩的事,斷然拒絕也不妥,那李靜姝動輒說她國破家亡、苟活於人世,行事難以常理測之,她若常在桓溫面前誹謗你,桓溫就算不信,對你印象也會不佳——拜師就拜師吧,不即不離,淡然應對,過個一兩年去別處任職就是了。”

陳操之搖頭道:“真是莫名其妙啊,惹不起還躲不起。”

謝玄道:“也不用太在意,不過一小妾而已,又能把你怎麽樣!關鍵還在於你自己,昔日先賢柳下惠——”

陳操之趕緊道:“好了好了,不用勉勵我,告辭告辭。”

謝玄哈哈大笑。

五月十二的夜晚,若是晴朗天氣,現在半輪月亮已經出來,可今夜卻是雲層低垂,不見半點月光和星光,沒有風,不聞鳳凰山桐葉蕭瑟之聲,今夜必有大暴雨。

陳操之緩步回住處,冉盛牽著兩匹馬跟在後面,還沒到寓所大門,冉盛突然大叫起來:“荊叔——荊叔來了!”拽著兩匹馬飛奔過去。

大門前那個正朝這邊的張望的獨臂老人也欣喜地叫了一聲:“小盛——”甩開獨臂健步迎來。

冉盛將手中韁繩一丟,將荊奴的右臂緊緊拉住,興高采烈,連聲道:“荊叔剛到的嗎?我和小郎君出城泅水去了,荊叔,我敢泅水了——”

冉盛自記事起便與老仆荊奴相依為命,名雖主仆,情似祖孫,冉盛沒想到荊奴會來,喜出望外。

荊奴捏著冉盛的臂膀,結實得像鐵砣,小主公愈發壯實了,荊奴歡喜得老眼溢出濁淚,見陳操之走過來,便叫了一聲:“小郎君——”松開冉盛的臂膀,要向陳操之行禮。

陳操之趕緊扶住道:“荊叔辛苦了——”

寓所裏快步奔出一人,喜道:“小郎君,我也來了。”來人額短唇厚,相貌樸拙,正是來德。

來德是陳操之自幼的玩伴,來德去年與青枝結婚後今年沒能隨陳操之來建康,陳操之還常常想念來德呢,這時見到,自是分外高興。

來震、阿柱也來拜見小郎君,還有四名腰佩短刀的精壯漢子也一齊向陳操之見禮,一問才知這四人是錢唐陳氏的部曲私兵,陳家塢現已擁有四十名私兵,都是荊奴訓練出來的。

陳操之入廳中坐定,問知來德、荊奴、阿柱和四名陳氏私兵是上月十一日從錢唐動身的,本月初七趕到建康,初八便啟程來姑孰,帶來了五斤黃金和五十萬錢,還有族長陳鹹和丁幼微給陳郎君的信,宗之、潤兒也有信寫給醜叔。

陳操之先看四伯父陳鹹的信,陳鹹在信裏說了朝廷賜明聖湖和二十蔭戶的事,又說了陳家塢各種產業發展的情況,老族長欣喜之情溢於筆端——

嫂子丁幼微的信很長,洋洋萬言,巨細不遺,把陳家塢的事一一寫到,對陳操之與陸葳蕤的事關心備至,陳操之看著信,心裏一片溫馨,仿佛嫂子丁幼微就扶膝跪坐在他面前娓娓絮語,眼神親切、言語溫柔——

宗之的信主要是向醜叔匯報他這數月來的讀書情況,他已經在讀《小戴禮記》,宗之覺得不必去徐氏草堂求學,醜叔留下的讀書筆記很詳盡,他每有疑問都能在醜叔的讀書筆記中找到答案——

陳操之心想:“出外求學亦是交友,明年應該可以讓宗之去吳郡遊學了,宗之過於沉默拘謹了。”

潤兒的信最有趣,她說讀書之事阿兄已經寫了,她不重復,反正阿兄讀的書她也都讀了,她只寫娘親教她箜篌和繪畫之事、寫登九曜山的事、寫泛舟明聖湖的事,隨信還有一幅潤兒畫的《狸貓圖》,筆致雖稚嫩,但極有情趣,這未來的吳郡第一名媛已經顯露不凡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