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 窈窕山鬼(第2/2頁)

冉盛別的事都膽大,卻就是不敢下水,惹得謝玄大笑。

姑孰溪水清澈,水流平緩,這一河段兩岸密柳成墻,河水最深處不過六尺,正是遊泳之好去處,陳操之在清涼的溪水裏暢遊小半個時辰,上岸後坐於臥牛石上吹一支豎笛曲,然後在薄薄暮色下策馬回城,軍府的日子也是如此休閑。

五月十二日傍晚,陳操之騎著棗紅大馬“紫電”、冉盛騎大白馬,邀謝玄出城去姑孰溪遊水,到謝玄的寓所一問,其屬吏卻道謝玄去子城公幹未回,陳操之便與冉盛先去了。

這日天氣格外悶熱,空氣中似乎充滿了粘稠的水份,讓人感覺渾身濕膩膩的很不舒服,現在已經是黃昏,山巔那輪將落的紅日還是光芒灼人,炎熱得反常。

冉盛道:“今日一早有彩霞,我以前聽荊叔說,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今夜恐怕是要下大雨。”

陳操之笑了起來,心道:“‘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這諺語晉時就有了嗎!”

正對城南門的姑孰溪河段頗為狹窄,不足十丈寬廣,有浮橋連接兩岸,溪南岸,酒肆娼寮百余家,皆臨水而居,常有將校軍士來此尋歡作樂,桓溫亦不之禁。

陳操之與冉盛騎馬沿北岸逆流而上時,那對岸的歌舞娼姬倚窗招袖,嬌聲叫喚攬客,為投軍士所好,軍士喜歡直來直去,所以這些娼姬言語都甚粗俗,冉盛聽不大明白,陳操之卻是明白的,以他兩世為人的淡定,都不禁臉紅,淫詞穢語太露骨了。

陳操之道:“小盛,我們比賽誰的馬快。”話音未落,便縱馬急奔,冉盛大叫著追上來。

快馬奔行,掠起的風讓陳操之感覺清爽,到了那片密密的柳林邊下馬,才發現全身都是汗。

陳操之坐在臥牛石上歇了一會,讓汗收一收,然後再解衣下水,頓覺清涼暢快,連叫:“妙哉!”

冉盛聽小郎君叫妙哉,更覺得身上汗濕不舒服了,壯起膽脫了上衣,穿著牛犢鼻褲在溪邊試水,水齊腰深就覺得腳步有些輕浮,就再不敢動了。

陳操之看著冉盛戰戰兢兢的樣子,笑道:“小盛,這水最深處也不過你胸膛,你怕什麽!”

冉盛還是不敢動,只在原地蹲下,也叫著:“妙哉!”

陳操之遊到對岸又遊回來,又仰躺在水面上順著溪流往下浮出十余丈,待冉盛大叫起來,才翻身奮力遊回來——

看看暮色四起,陳操之主仆二人上岸準備換衣回城,這時才發現放在臥牛石上的衣履都不見了。

陳操之問冉盛,冉盛也茫然,系在岸邊柳樹下的兩匹馬若無其事地吃草。

冉盛身上還有一條濕淋淋的牛犢鼻褲,陳操之為圖爽快,只圍了一條布巾下水,這下子尷尬了。

陳操之道:“莫不是被牧童兒偷走了衣褲?小盛你到柳林外看看。”

冉盛答應一聲,大步出了柳林,去找偷衣賊。

冉盛剛走,前邊十丈外的柳樹後轉出一人,白衣勝雪,身姿綽約,在如霧的暮色中裊裊行來,在青草岸上似乎足不沾地,仿佛楚辭中窈窕的山鬼或精靈——

陳操之刹那間有些失神,這女子是誰,美得難以形容啊,精致到了極點,好似明珠寶玉,就連暮色下的姑孰溪畔都明亮了起來,只是這女子一開口,陳操之立即便冷靜了下來。

這精靈一般的女子說道:“陳操之,是我取了你衣物,答應我一件事,我便還你。”這聲音低宛嬌柔媚,有些刻意、有些做作,但無疑非常媚惑。

陳操之道:“你要取便取,我就是裸身回城又何妨。”

那女子在陳操之身前兩丈處立定,聽了陳操之淡然言辭,訝異之色一閃而逝,問道:“你知我是誰?”

陳操之道:“知道,你是桓郡公女眷。”

那女子嫣然一笑,說道:“可以說得更清楚些,是桓郡公妾。”

暮色中,陳操之覺得這女子言笑晏晏頗有些怪異,無端的有毛骨悚然之感,嗯,應該是赤身有些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