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章 有所思(第2/2頁)

忽然聽得近處有極輕微的呼吸聲,還嗅到菖蒲、艾蒿和蘭蕙的清香,陳操之睜開眼,就看到小嬋跪在床邊,雙手扶著床沿望著他,見他醒來,鵝蛋臉緋紅,說道:“小郎君,今日是端午呢,蘭湯已備好,等著小郎君去沐浴。”

陳操之坐起身,伸了一個懶腰,說道:“真快啊,又是一年的端午節了,宗之、潤兒現在已經泡在蘭湯裏了。”

小嬋取過木屐為陳操之穿上,說道:“是啊,日子好快,阿柱回錢唐也兩個半月了,也差不多要回建康復命了,來震哥去建康也已經五日了,給陸小娘子的信也早送到了吧。”

陳操之道:“我讓來來震不必急著回來,在建康等待錢唐來人,然後一起來姑孰,大約半月之內會有消息。”

小嬋“嗯”了一聲,跟在陳操之身後進到浴室,快步走到浴桶邊,試了試水溫,喜道:“可以了,小郎君請入浴。”

陳操之解衣裸裎,跨入浴桶,身子入水,那些細碎的菖蒲、艾葉和蘭蕙花葉升漲上來,芬芳中帶有藥草的苦澀,那是艾蒿的氣味,可以潔體除穢、祛除瘟疫。

陳操之心想:“小嬋姐姐真好,事事周到,不用我操半點心,好像還在陳家塢,溫馨得很。”

陳操之心裏這樣想,嘴裏便這樣說了,小嬋快活得兩眼放光,掀開帷幄來為陳操之櫛發沐身,頗有些得意道:“知道小嬋姐姐的好了吧,還說不帶我來姑孰,冉盛、黃小統能記得這些!”

陳操之笑道:“是是,小嬋姐姐別搔我脖頸——”

陳操之沐浴畢,換上陸葳蕤縫制的精致的白纻衫,小嬋過來將一縷五色絲纏在陳操之胳膊上,學著以前老主母的說辭:“端午索、長命縷、遠刀兵、辟鬼獸、祛除瘟疫、百病不生,保佑操之小郎君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陳操之心底湧起溫柔情愫,看著小嬋紅撲撲的臉蛋,眼睛水盈盈的,幾綹黑發濕濕的沾在光潔的額角上,那細葛方心曲領大袖衫胸前也濕了一大塊,那是為小嬋為她櫛發時被他的頭發弄濕的,印出“抱腹”褻衣的痕跡,女子貼身內衣,漢稱抱腹、唐稱訶子、宋為抹胸、元為合歡襟、明為主腰、清為肚兜——

細葛女衫輕薄,方心曲領的款式露出“抱腹”褻衣的上緣,被水洇濕後,熟透如木瓜的胸脯在褻衣下影影綽綽,一望可知極有彈性——

陳操之移開目光,望著手臂上的五色絲,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纏端午索嗎?”

小嬋又把一個填有雄黃和香料的小錦囊系在陳操之腰帶上,這是她到姑孰後制作的,輕笑道:“小郎君未娶妻就還是小孩子。”

陳操之一笑,說道:“小嬋姐姐幫我找上次陸小娘子送我的香囊來,一直未佩戴,今日可以佩戴了。”

陸葳蕤在香囊裏填實的香末是在花山拾取的寶珠玉蘭的花瓣,兩個多月過去了,芳香不散。

……

西府慣例,端午這日要操練水軍,陳操之、謝玄等軍府幕僚屬吏跟隨桓溫浩浩蕩蕩赴姑孰溪入江口,尚未至江口,郗超從建康派快馬連夜來報,皇帝司馬丕於五月初四未時崩於西堂——

皇帝司馬丕駕崩是早晚的事,眾官吏和將校並無異色,皆注目桓溫,心想這水軍操演是不是要取消了?

桓溫緩緩道:“軍國重事,未可輕廢,待軍演之後再為皇帝舉哀。”率眾繼續西行。

陳操之心道:“皇帝司馬丕似乎比正史記載早死了兩年多,郗超滯留建康不歸,不僅僅是為了敦請祝英台入西府吧,莫非是想左右新君的人選?會稽王司馬昱會不會提前八年登基?歷史進程在改變,風雲變幻莫測,只怕我把握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