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士為知己者用(第2/2頁)

廚娘備了熱水,小嬋服侍陳操之沐浴,小嬋對這個新居頗為滿意,說道:“小郎君上次還說要把我留在建康,我還真以為軍府全是男子,整日就是講武呢,到這裏一看,和建康差別也不大嘛,還不是要雇人服侍嗎,沒有我可不行,小郎君說是不是?”

陳操之笑道:“小嬋姐姐說得是。”

沐浴畢,小嬋取幹凈的布巾為陳操之擦拭長發,贊道:“小郎君的頭發又黑又密,真的可以照出人影了。”

正說話間,黃小統來報,說桓大司馬遣侍從官請小郎君入將軍府夜談。

陳操之便讓小嬋幫他把長發束起,戴白綸巾,穿白絹夏衫,這夏衫是陸葳蕤縫制的,針腳細密平整,小嬋直誇陸小娘子心靈手巧。

冉盛跟隨陳操之去鎮西大將軍府,桓溫第三子桓歆迎陳操之入內庭,暗夜裏曲曲折折走了一會,進到一個素帷低垂的廣室,有兩個侍女在照看著燈火和爐香。

桓歆迎陳操之到這裏之後便退下了,陳操之獨自跪坐在葦席上,靜候桓溫到來。

那兩個侍女不住打量陳操之,竊竊私語道:“這就是人稱江左衛玠的錢唐陳操之啊,真是俊美,聽說他年初入建康時,很多婦人女郎擲果送花贈香囊,三吳第一大族陸氏的女郎非他不嫁——”

另一個侍女道:“聽說這個陳郎君先前還駁倒了郝參軍,才華橫溢呢。”

素色帷幕後有腳步聲響,兩個侍女立即閉嘴,上前將帷幕兩邊拉開,用組綬系起,然後退出室外,在廊上聽候傳喚。

寬袍緩帶的桓溫從廣室小門進來,坐於方榻上,看著濯濯如春月柳的陳操之,徐徐問道:“陳掾看了寓所,還合意否?”

陳操之答道:“多謝大司馬關懷,安石公舊居,操之還有什麽可挑剔的。”

桓溫道:“今日朝廷詔加我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假黃鉞,可謂殊榮恩渥,但都不如操之入我軍府讓我喜悅,操之與郗嘉賓,我左右臂也。”

郗超在西府的地位超然,是桓溫的智囊、首席幕僚,桓溫把初來乍到的陳操之與郗超並稱,對陳操之的重視和招攬可謂無以復加了。

陳操之自然不能沒有表示,躬身道:“士為知己者用,操之願竭盡所能為大司馬效勞。”

桓溫微微而笑,忽問:“謝安石表侄祝英台的《中興三策》莫非出自操之之手?”

桓溫對謝道韞的《中興三策》很是贊賞,卻又疑心這不是女子能想得到、寫得出的,謝道韞雖然以清談玄辯知名,但《中興三策》卻是實實在在的、針對時弊的治國之策,不是什麽仁政、王道這些迂闊之言,所以桓溫有此問。

陳操之答道:“祝英台不日亦將入西府,大司馬對其才華若有疑慮,可讓郝參軍也問其三難,如果祝英台不能通過郝參軍的問難,那就黜祝英台回上虞。”

桓溫聽陳操之這樣說,對謝道韞才情的懷疑自然就渙然冰釋了,卻又想:“陳操之難道真的不知那祝英台便是謝道韞?若是知道,卻還助謝道韞入西府,居心叵測啊,嘿嘿,有趣,有趣。”說道:“操之如此說,我更有何疑焉,英才入我軍府,溫之幸也。”因問:“朝廷加我錄尚書事,操之以為我當領此職否?”

陳操之道:“我以為大司馬應上表固辭。”

桓溫問:“何故?”

陳操之道:“錄尚書事,大司馬就要入建康輔政,恐非其時也。”

在沒有樹立絕對的威望之前,桓溫是不打算入建康的,入建康反而易被王謝大族掣肘,在姑孰遙遙威懾更符合目下的形勢,陳操之雖然言語隱晦,但顯然是非常了解桓溫的心意——

桓溫並不怕別人窺知他的用心,他需要的是明白他之所謀而依然堅定地追隨他的才智之士,而陳操之顯然就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