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隔簾花影(第2/2頁)

窗外瑟瑟聲響,竟是下起小雨來,夜愈發的黑了。

謝玄望著燈焰,忽然開口道:“阿姊,我回府之前,先去見了陳子重——”

謝道韞心“怦”的一跳,神色不動。

謝玄道:“我現在還要再去見陳子重——”

謝道韞驚疑不定,猜不出弟弟謝玄意欲何為?這在她是很少有的事,弟弟謝玄心機深沉了啊,她想問何事去見陳操之,卻又矜持著不肯問,她現在必須繃著弦,氣一泄,就會被壓垮,阿遏非復吳下阿蒙了,她得小心應對。

姐弟二人就這樣鬥著心機,謝玄見阿姊沉得住氣,便道:“阿姊,那我去了,一定竭我所能成全阿姊。”說罷站起身來。

“去吧去吧。”謝道韞惱道:“莫名其妙!”

謝玄向侍婢西伯利柳絮要了一把傘,帶了兩個隨從,也未要車馬,撐傘步行走過長長的烏衣巷,過朱雀橋,望城北顧府而去。

陳操之自謝玄去後,感覺有些心浮氣躁,在院中練了一遍五禽戲,又回書房畫蘇州園林,聽到謝玄再度來訪,便命小嬋烹一壺茶,然後退下,與謝玄單獨長談。

謝玄問:“聽聞子重佛誕日在瓦官寺與家姊辯難,勝了家姊?”

陳操之也猜不透謝玄來意,答道:“我勝不了令姊,卻也沒輸,好比圍棋裏的三劫連環無勝負。”謝玄直稱家姊,陳操之自不好以英台兄稱呼,不然太矯情。

謝玄含笑道:“也就是家姊與子重辯難不能取勝。”

陳操之道:“幼度,你我知交好友,有話直說,莫要弄得時時刻刻如辯難。”

謝玄一點頭,說道:“此事關系重大,還必須得迂回來說——子重以為家姊以祝英台之名揚名出仕,所求者何?”

陳操之心中惕然,答道:“令姊曾言,身為女子太拘束,生年不滿百,何不嘗試之?”

謝玄道:“家姊曾對子重承諾過,要與子重終生為友,家姊所拘束者,與子重為友亦不可得也,這才是家姊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要出仕為官的初衷。”

陳操之墨眉蹙起,默然不語。

謝玄盯著陳操之,緩緩道:“子重想必也是意識到這一點的,家姊出仕與子重有莫大幹系。”

陳操之遲疑了一下,問:“幼度要我做些什麽,勸說令姊打消此念?”

謝玄道:“家姊認定的事,勸說應該是沒有用的,只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你,陳子重,向家姊求婚。”

陳操之猛地挺直身軀,驚詫地看著謝玄,記得三年前謝玄還曾追問過他是否對其姊謝道韞有過承諾,生怕他與謝道韞有甚私情,未想今夜卻說出讓他向謝道韞求婚之事,實在出乎他意料——

只聽謝玄冷靜地說道:“兩害相權取其輕,與其讓家姊拋頭露面去西府為吏,還不如嫁給子重為妻,子重見諒,我這樣說決沒有看輕你的意思,門第差別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高等士族與次等士族聯姻絕對會影響聲譽,這也是陸氏不肯嫁女給你的原因,與迂執的陸氏不同,我謝氏則開明練達,我與子重為友,深知子重之才,家叔安石公亦曾稱贊子重才器,試想易之三名,易也、變易也、不易也,門第森嚴,易也;世事興廢,榮衰更替,變易也;才智學識,人物非凡,不易也,我謝氏重人物,願與錢唐陳氏聯姻。”

謝玄固然說得暢達,陳操之聽來卻頗不是滋味,相比陸氏的嚴拒,謝玄這種居高臨下恩賜的態度讓他頗不舒服,陳操之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他承認謝玄說得很在理、比陸始有眼光,但謝玄與陸始一樣,把婚姻當作交易,謝玄不懂情——

陳操之淡淡道:“幼度,我不能向令姊求婚,我與陸氏女郎有約在先,要與之偕老,決不相負。”

謝玄道:“陸氏不會嫁女給你,子重難道等一輩子?這樣既誤了自己終身大事,也誤了陸氏女郎,智者善謀,亦要善斷,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豈是達人所為。”

陳操之道:“二人同心,其利斷金,我必能娶陸葳蕤為妻,至於令姊英台兄,我只當她是好友。”

謝玄眼睛微微眯起,沉聲道:“子重,你真的只當家姊是好友嗎?”

不知為什麽,謝玄失去了先前的冷靜,語帶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