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尺牘和壁畫(第2/3頁)

小嬋竊笑,說道:“小盛,還是求小郎君代筆吧。”

陳操之頭也不擡地道:“自己寫!荊叔讓你跟著我,不就是想讓你讀書習字嗎,荊叔看到你能提筆寫信給他,必喜笑顏開。”

冉盛應了聲:“是。”又想了好久,就在小嬋以為他可能寫不了的時候,冉盛突然就落筆寫了起來,一筆一劃,是漢隸《曹全碑》體,以前在錢唐,冉盛經常和宗之、潤兒一起習字,冉盛不學宗之的《張遷碑》,卻學潤兒的《曹全碑》,《曹全碑》字體娟秀清麗,本是適宜女子學習的書體,冉盛寫來自然全無嫣然風致,筆力霸悍,常把潤兒逗得格格直笑。

陳操之給嫂子丁幼微的長信尚未寫好,冉盛給荊奴的信就寫好了,只有寥寥三行,小嬋探頭過去念道:“荊叔安否?我在建康甚安,別無他事,惟念荊叔傷臂雨天還作痛否?荊叔不識字,且讓潤兒小娘子念給你聽。”

冉盛赧然道:“寫不出來了,就寫這些了。”

陳操之側頭一看,笑道:“小盛寫得不錯,很有晉人尺牘的簡約淡遠、情感內蘊的風致,而且沒有錯字,筆畫也沒丟,潤兒看到了也必誇贊你。”

冉盛得了誇獎,大樂,對著自己生平寫的第一封書帖看來看去,越看越妙——

……

二月二十三日辰時,陳操之與顧愷之同去瓦官寺拜見竺法汰。

瓦官寺在建康城清溪門外,沙門慧力啟乞建寺,初只有一堂一塔而已,竺法汰渡江南來,住裼瓦官寺,開講《放光般若經》,始得俗眾信奉,拓建廟宇、修立眾業,瓦官寺由此成為江左四大名刹之首。

竺法汰與支道林不同,支道林是披著袈裟的名士,竺法汰是自幼出家的佛教徒,少與“漆道人”釋道安一道師事西域高僧佛圖澄,佛圖澄圓寂後,竺法汰以釋道安為師,釋道安在襄陽,遣竺法汰往江東弘揚佛法,竺法汰是般若學六家七宗“本無異宗”的代表人物,主張“心會之學”,頗近後世禪宗,竺法汰精於論辯,曾在荊州與竺道桓辯論一日一夜,折服竺道桓,獲桓溫禮敬,遂遣人送竺法汰於建康。

竺法汰見陳操之前來,大為歡喜,領著陳操之、顧愷之二人去新建的大雄寶殿參拜,指著東西兩壁道:“此專候顧檀越、陳檀越畫壁。”

顧愷之道:“我在東壁畫維摩詰像,子重在西壁畫八部天龍像,且看誰先畫成,如何?”

陳操之道:“我實未作過壁畫,這次要向長康邊學邊畫。”

顧愷之道:“我亦是第一次在壁上作畫,五年前衛師在晉陵佛寺畫‘愣嚴七佛圖’,畫了三個多月,我是始終觀摩,頗有心得,待作畫時我一一說與子重知曉。”

陳操之問:“依長康看,我這八部天龍像大約需要幾日可畫成?”

顧愷之想了想,說道:“子重作畫頗速,每日畫兩到三個時辰,大約三十日可成,定能趕上四月初八佛誕慶典。”

陳操之道:“好,我就一邊師法長康,一邊作畫。”

顧愷之興致上來了,說道:“子重,我二人就今日開始作畫吧。”

陳操之道:“好,我先觀摩。”

長老竺法汰當即召集闔寺僧眾,在大殿齊誦《大孔雀王神咒經》、《放光般若經》、《光贊般若經》,然後顧愷之開始作畫。

東壁高約兩丈、寬五丈,要在這麽大的位置作畫難度可想而知,顧愷之早幾日便請竺法汰特別制作了兩架木梯,在木梯上可坐可立,方便在壁上作畫。

為畫好這維摩詰壁畫,顧愷之早先畫了兩幅紙本維摩詰像,兩幅畫一小一大,好對比圖像放大後畫法的異同,這時一邊傳授經驗給陳操之,一邊用禿筆開始在壁上勾勒輪廓——

顧愷之作畫,陳操之觀摩,直至傍晚二人才離開瓦官寺回城,次日一早二人再赴瓦官寺,陳操之也開始作畫了,從八部眾之首帝釋天開始畫起,亦是先勾勒輪廓,用衛協所授的蛛網白描法,這一畫起來就是一整日,堪堪勾勒出帝釋天的頭顱及上半身,畫成後,這帝釋天將有兩丈高。

傍晚回城,陳操之對竺法汰道:“長老,操之明日有俗務在身,要隔日才能來作畫。”

竺法汰合什道:“好說好說,兩位檀越作畫極是辛苦,以後逢雙日來作畫,單日歇息吧。”

顧愷之道:“這樣也好,我與子重今日足足畫了四個時辰,都已腰酸背痛,這樣隔日作畫,到三月底也能畫成。”

壁畫未成,竺法汰不欲使外人見到,便張布幔遮掩,待全部畫成,佛誕慶典時再向信眾開示,必能起到警醒愚頑、弘揚佛法之功效。

二月二十五日一早,陳操之與三兄陳尚趕至散騎常侍全禮寓所為全常侍送行,劉尚值也來了,範寧範武子原本昨日啟程赴吳縣的,聽說全常侍今日離京,也就緩一日與全常侍同行,陳尚、陳操之還安排了仆人阿柱跟隨全常侍回錢唐,既為報信,也會下次陳氏遣人赴京引路,劉尚值的家書和送給老父的一些禮品就由陳氏仆人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