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章 卿本佳人(第2/3頁)

陳操之道:“奔馬、大風、崩崖、摧樹,我或可做到神色不變,但被你這樣盯著,還要凝神落筆,就很辛苦了。”

謝道韞問:“因為我是女子嗎?可我聽說江左衛玠入建康,多少女子擲花送香囊,你卻是神色自若。”

陳操之道:“那要我如何?戰戰兢兢汗出如漿?”

謝道韞看著陳操之鼻翼細汗,揶揄道:“嗯,子重入城是戰戰兢兢、汗不敢出。”

“戰戰兢兢汗出如漿”與“戰戰兢兢汗不敢出”是大書法家鐘繇的兩個兒子見曹丕時說的話。

陳操之寫不下去了,擱下筆,望著謝道韞,說道:“那年冬夜,看到英台兄那封長信,心甚溫暖。”

謝道韞秀眉一挑,說道:“我都忘了當時寫了些什麽了,只是覺得不能前去吊唁陳伯母,很是內疚。”不想勾起陳操之的悼母傷感之情,岔開話題道:“我還要多謝子重助談呢,不然的話會很窘迫。”

陳操之道:“英台兄辯才無礙,自能應付,我只是湊個熱鬧而已。”

謝道韞道:“不然,有子重相助,我膽壯得多,阿遏不在京中,以後每月十四子重都來為我助談可好?”

陳操之道:“四、五月間我將赴姑孰。”

謝道韞道:“那三月、四月這兩次你可來助我。”

陳操之有些躊躇,幫著謝道韞拒婚似乎總有點尷尬,若說不相助也說不過去,只好點頭說:“好。”

謝道韞再次岔開話題,說道:“子重選擇去西府是對的,也只有桓大司馬才有破格用你之魄力,不過我有一言要提醒子重,桓大司馬素有不臣之心,其過王敦墓,誇贊王敦是可兒,可兒者,稱人心意者也,王敦何人耶,反賊也,桓大司馬之不臣之心可知,朝廷亦忌之,奈何桓氏手握重兵,只怕終有兵戈相向之日,子重入西府,務必小心,要左右逢源才好,歷練數載便出來,而如郗嘉賓這般不顧家族一意投靠桓氏的,我以為不智。”

謝道韞這是真切的關心,就是郗超也未對他說過如此交心的話,陳操之甚是感激,但他有些話暫時還不能對謝道韞說,只是道:“多謝英台兄——還是稱呼你英台兄嗎?”

謝道韞面色微紅,鎮定問:“那子重想稱呼我什麽,像阿遏一般稱呼我阿姊?唉,還是叫英台兄吧,習慣了,稱呼別的好不自在。”

這時小嬋端了兩盞茶進來,對謝道韞道:“祝郎君,這是小婢烹的茶,是我家小郎君教的制茶法子,清香有回味。”將茶放下,就坐在一邊侍候。

陳操之便繼續書寫《弈理十三篇》,花了半個時辰,將後續四篇寫完,共計三千余言,當然不能署陳操之的大名,托名班固所著。

小嬋幫著把這一疊寫滿墨字的左伯紙裁好、裝訂成薄薄一冊。

謝道韞不再流連,取了這卷《弈理十三篇》起身道:“子重,此圍棋秘笈借我抄錄一遍,改日奉還。”帶了候在院中的兩個仆人離去。

陳操之送至大門外,拱手而別,看著謝道韞的牛車緩緩駛遠,心裏有些歡喜有些惆悵,心道:“英台兄又可以出來與我相見了,這很有點終生為友的味道,可是這真能長久下去?”

用罷午餐,稍事休息,陳操之便命來震駕車前往橫塘陸府,準備了簡單的贄見之禮:野鶩兩只、薰脯十斤、酒兩甕。

冉盛又要騎著大白馬跟去,陳操之說冉盛騎馬太惹眼,城中又沒有幾步路,步行前去便可。

冉盛只好把馬拴起來,笑道:“小郎君雖然俊美,不過別人遠遠看來,總是先看到我冉盛,哈哈。”

陳操之道:“既知如此,以後在城中莫要騎馬招搖,惹人圍觀。”看到冉盛將兩截三尺長的橡木棍藏進牛車裏,怪問:“小盛,這是做甚?”

冉盛道:“小郎君入陸府,好比劉備入東吳招親,不能不防。”

陳操之失笑:“你還真準備開打啊,讓人笑話,趕快把木棍丟了。”

冉盛只好把兩根木棍放回他自己房間,跟著牛車走,說道:“不用棍子也行,真要打起來,隨便搶個物事就能打。”

陳操之搖頭無語,心道:“冉盛精力過剩,是得帶他到軍府去練練,不過似乎得先征求一下荊奴的意見,荊奴與小冉貌似主仆,卻情同親人,冉盛年幼不知身世,那荊奴應該是有沉痛往事的。”

顧愷之過來道:“子重這就要去陸府了嗎?千萬別進錯門,記住,左邊的是大陸尚書府,你們要進右邊,若是進到左邊去,那就不妙了,哈哈!”

牛車駛出顧府,正好郗超乘馬車、帶了幾名武弁前來邀陳操之一起去陸府,郗超讓陳操之與他同車,便問昨夜會稽王有何賞賜?陳操之一一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