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章 千頭萬緒在一身(第2/4頁)

就在這時,郗超突然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擡眼看時,並不見有人注視他,只見對面端坐的謝萬身後露出青色襦衫一角,先前辯難時,郗超就已發現謝萬身後坐著的那個所謂祝英台,這不是謝道韞還會有誰,知道陳操之今日大辯難,謝道韞豈肯錯過!

郗超笑意更深了,陳操之要平衡各派勢力,這謝氏女郎是關鍵啊。

會稽王司馬昱留客夜宴,謝萬知道侄女謝道韞不便與眾人一道用餐,先告辭回烏衣巷了,臨出雅言茶室謝萬還對陳操之道:“操之,明日未時末在橫塘相見。”

顧愷之見跟在謝萬身邊的祝英台正眼也沒瞧陳操之一眼,陳操之呢,也不看祝英台,二人顯然早有默契,顧愷之不免困惑,心道:“怪哉,子重不也是今日才看到英台兄的嗎,先前我又沒看到子重與英台兄有過交談,怎麽二人就裝作不認識,三年不見,不會如此鎮定吧,其中定然有隱情,待我問子重——”但在司徒府總找不到機會問這事。

用罷晚餐,眾人一一告辭,會稽王司馬昱獨留陳尚、陳操之兄弟二人夜談,顧愷之便先回去了。

司馬昱的書房,簡樸素潔,一品沉香爐香煙裊裊,窗外明月朗朗,仲春的夜風帶來後園的花木的清香和稀疏的蛙鳴。

司馬昱端坐在素紈帷幄內,麈尾在手,閉目養神,一個老仆在邊上侍候,陳尚、陳操之兄弟跪坐在莞席上,靜候司馬昱問話。

半晌,司馬昱睜開眼睛微笑道:“夜聽蛙唱殊有風味。”

陳尚心道:“敢情會稽王是在靜聽蛙聲啊,我還以為會稽王是在考慮如何勸十六弟不要去西府、為朝廷效力呢。”

陳操之道:“會稽王風雅,高柳鳴蟬,池塘蛙唱,皆天籟也。”

司馬昱道:“操之玄辯無敵矣,卻不知情趣如何?譬如這蟬鳴蛙唱,試為本王言似此尋常易得的風雅事一二。”

陳操之略一思索,言道:“藝花邀蝶、栽松邀風、貯水邀萍、築台邀月、種蕉邀雨、植柳邀蟬,此皆尋常易得之雅趣也。”

司馬昱麈尾拂動,說道:“操之可謂懂真趣者也,只是即便是尋常易得之物,也要國家太平才能安享,操之以為然否?”

陳操之躬身道:“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司馬昱把麈柄在案頭使勁一敲,贊道:“妙哉此言,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操之抱負我知之矣。”對陳尚道:“汝弟將入西府,你就留在司徒府做典書丞如何?”

司徒府典書丞是九品官,掌管司徒府的經書典籍以及日常禮儀的官員,雖算不得清貴閑職,但一般初入仕途的次等士族子弟是很難謀到的,陳尚大喜,躬身道:“多謝會稽王。”

司馬昱又對陳操之道:“操之先入西府歷練數載,再回朝中輔佐本王。”

陳操之應道:“是。”

司馬昱道:“今日操之辯難傾倒四座,韓康伯、孫興公都甘拜下風,江思玄亦極賞識你,深公因你而悟佛理——”麈尾拂動,悠然道:“前日操之入城,萬民爭睹江左衛玠,以為是五十年之盛事,那是以貌勝;今日操之辯難一鳴驚人,範武子更推崇操之為一代儒宗,這是以才勝,如此英才乃是國家之福,豈能無升賜乎?”問:“操之前年定為第幾品?”

陳操之道:“第六品。”

司馬昱道:“第六品乃是寒門最高品,現今錢唐陳氏已是士族,依舊是第六品豈非不公,擬擢為最上品,二品,相信無人有異議。”

“最上品!”陳尚興奮難抑,望著十六弟,十六弟依然淡泊從容,彬彬有禮地謝過會稽王。

司馬昱又道:“至於明聖湖,本王命司徒府長史會同左民尚書部、祠部官員共議,然後下文揚州、吳郡,將明聖湖賜予錢唐陳氏,另,本王更賜二十蔭戶於陳氏,只為操之說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八字,不用相謝,只盼操之不負本王厚望。”

陳操之道:“操之定當盡展生平所學,為國家效力。”

司馬昱滿意地點頭,撚須笑道:“操之今日欲言又止,讓大陸尚書自己說出那些話,大陸尚書尷尬至極,哈哈,就連本王也以為操之會提出娶陸氏女郎!”

陳操之微笑道:“在下並沒有刻意使大陸尚書尷尬,陸氏女郎固然是我一心要娶的,但此時提出來,適足以激怒大陸尚書,操之不為也。”

司馬昱道:“這個本王就愛莫能助了,大陸尚書堅毅固執,要改變其主意,難哉!其實以操之的品貌和聲望,另覓大族女郎成婚應不是難事,本王若還有適齡女,也想納操之為婿,哈哈。”

這自然是司馬昱說笑之語,除了新安郡主,他另兩個女兒還不滿十歲,說說而已,以示對陳操之的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