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 攬西子入懷(第2/3頁)

司馬昱征求尚書仆射王彪之的意見,王彪之人稱“王白須”,與顧愷之之父顧悅之一樣是少年白頭,王彪之白得更徹底,二十歲時就連胡須都是白的,現在年近六旬,自然更是鶴發銀須,撚須道:“待大中正考核後再議吧,賜湖應有司徒府、左民尚書部、祠部共商才行,既有黜廢,那麽有升賜也是常理。”

司馬昱點點頭,麈尾一擺,朗聲道:“錢唐陳操之,請到前面來,向各大中正見禮。”

陳操之起身,走到會稽王司馬昱座前,施禮道:“錢唐陳操之拜見會稽王。”又分別向八州大中正行禮,這就表示開始考核了。

司馬昱道:“就由本王先來考核陳操之——”問:“陳操之師從何人?儒經玄典哪部最為精通?”

他人皆坐,陳操之獨立,答道:“操之幼時由先父、先兄啟蒙識字,後拜葛稚川先生為師,不為煉丹修道,只為經世之學,後遊學吳郡,得大儒徐藻博士教誨,學問增進,至於音律、書法和繪畫,衛協先生、張安道先生、戴安道先生、小陸尚書、桓伊太守、顧長康都曾指點於我,受惠實多。”

司馬昱道:“操之可謂轉益多師——”對堂上諸人道:“諸位隨意問難吧。”

德高望重的尚書仆射兼領徐州大中正王彪之撚著白須,擡眼望著身形挺拔的陳操之,說道:“毛詩大序有雲‘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何解?”

陳操之足穿布襪,緩步行到王彪之身前,作揖道:“詩是樂之心,樂為詩之聲,故詩樂同其功也,初作樂者,準詩而為聲,聲既成形,須依聲而作詩,故後之作詩者,皆主應於樂文也,若夫取彼歌謠,播為音樂,或詞是而意非,或言邪而志正,唯達樂者曉之,設有言而非志,謂之矯情;情見於聲,矯亦可識。”

王彪之面露笑意,贊道:“妙解,非苦學深思不能至此。”轉顧左右,說道:“陳操之通過考核,我無異議,諸位且再問難。”

司徒府長史兼領兗州大中正袁耽對王彪之所問的“情發於聲”很有興趣,說道:“《虞書》有言‘詩言志,歌詠言’,然則鄭、衛之風,桑間濮上,靡靡之樂、滌濫之音,此亦為詩樂配合之準詩乎?”

陳操之走過去向朝袁耽施了一禮,又向坐於其父身邊的袁通點頭致意,說道:“歌乃聲之詠,詩乃言之志,詩與歌亦有別焉,所謂鄭聲淫,聲自為聲,歌之調也,非詩也,調之淫哀,雖莊雅無益也,聽其聲,不聞其詞,其感人如此,非其詞之過也。”

袁耽點頭道:“此言是也。”亦不再問。

八州大中正,陳操之先過了徐州、兗州這一關,當即垂袖而立,靜等下一位大中正問難。

護軍將軍兼領交州大中正江思玄年過五十,以博學聞名,尤精於圍棋,與範武子之父範汪俱列棋品上上品,弱冠時曾與丞相王導對弈,江思玄先旁觀了王導與門客的一局棋,提出讓王導兩子,王導知江思玄棋力高強,受讓兩子應該是合適的,但王導為了考校江思玄品識,故意不肯受讓,王導位高權重,常人阿諛奉承還來不及,豈敢違逆,江思玄卻說若不讓子恐怕不好對弈,對弈亦無趣——

王導便受二子下了一局,還輸給了江思玄,王導認為江思玄不卑不亢具風骨,擢江思玄入丞相府為掾,很受重用。

東晉官場用人大多如此,講究的品藻和妙賞。

江思玄向眾人道:“諸位盡可考校陳操之經學玄論,我卻異於是——”

司馬昱問:“思玄兄有何特異的考校法?”

江思玄對陳操之道:“謝幼度言汝圍棋堪稱上品,老夫欲領教一局。”

司馬昱失笑道:“一局圍棋少則半個時辰,多則半日,而且思玄兄棋力高強,陳操之與你對弈能有勝算乎?輸一局棋就讓陳操之回錢唐做田舍翁,勿乃太無情!此非大中正考核之正道。”

謝道韞心想:“江思玄圍棋略強於我三叔父,而我與三叔父棋力相當,子重圍棋應該是比我強一些,與江思玄正堪敵手,只是子重似乎很少與人對弈,為母守孝三年自然更不可能圍棋,棋藝難免生疏——”

卻聽江思玄笑道:“輸棋就做田舍翁?哈哈,何至於此!我不問勝負,只下一局棋而已,待諸位考核畢,我再與陳操之對弈。”

司馬昱笑道:“思玄兄雅人也,那麽諸位繼續問難吧。”

陸納接替庾希兼任揚州大中正,這時開口道:“谷風有雲‘宴爾新婚,如兄如弟’何解?”

陳操之大袖輕拂、步履從容,來到陸納身前深深一揖,答道:“兄弟,天倫也;夫婦,人倫也,新婚而如兄如弟,是結發而如連枝,人合而如天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