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夫妻老來伴(第2/2頁)

陸葳蕤道:“好,陳郎君何時去東安寺就先知會我和張姨一聲,這樣吧,本月十九日傍晚,讓短鋤的阿兄板栗去陳郎君住處問訊,陳郎君是住在顧府是嗎?離得也近的。”

兩個人不知不覺走出五、六裏地,聽得前面馬車轔轔、腳步聲雜沓,陳操之擡頭一看,四輛豪華雙轅馬車在二十多名佩刀武弁的護送下迎面而來,不禁搖頭,又遇到祭拜歸義侯的那夥人了。

陸葳蕤見有人來,便抽開手,與陳操之並肩立在湖岸邊,等那車隊過去。

幾個武弁看到面如凝脂、眼如點漆、飄逸如神仙中人的陳操之與一妙齡女郎手牽著手遊玩,不禁詫異萬分,一個武弁便向車中人稟報——

馬車、武弁行到陳操之二人跟前停下,陳操之以為那些武弁又要惡語相向,皺了皺眉頭,說了聲:“葳蕤,我們回去。”

陸葳蕤應了一聲,轉身跟著陳操之往來路回去,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問道:“你就是苦戀陳操之的陸氏小娘子?”這聲音冷漠、冷淡,卻又低回宛轉,仿佛帶著嬌媚和誘惑——

陸葳蕤驚詫地止步回頭,雖未答話,但臉上的神態等於是承認了。

陳操之扭頭盯了那輛金彩翠藻的馬車一眼,繡幕低垂,連手也不露了,陳操之淡淡道:“兩情相悅而已。”幹脆牽了陸葳蕤的手,邁步行去。

馬車、武弁卻又跟了上來,車中那女子說道:“你們兩位這可是要私奔?”

陸葳蕤臉一紅,陳操之神色不動,說道:“敢問娘子是誰家女眷?”

車中女子道:“別問我是誰,你二位若是要私奔,我可以相助,後面那輛馬車還空著。”

陳操之道:“多謝了,我們不私奔,我會明媒正娶將她迎過門。”

那女子“哦”了一聲,又問道:“不是說五兵尚書陸始堅決不允嗎?”

遇到這麽個多事饒舌的女子,陳操之也覺無奈,說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見冉盛、小嬋、短鋤她們迎上來,便朝那馬車一拱手,說道:“這位娘子請便吧。”又轉身往西行,免得和這馬車同路。

那馬車停在那裏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才行駛起來,往東而去。

陳操之與陸葳蕤這才重又往回走,這時已近午時,陸葳蕤有些擔心,問:“陳郎君,你可知那女子是誰?”

陳操之道:“先前在湖對岸遇到過,那女子在祭拜歸義侯,我不知歸義侯是誰?”

陸葳蕤想了想,說道:“好像是蜀中成漢國投降的君主,姓李,去年去世的,我爹爹還去參加了歸義侯的葬禮。”

陳操之立時記起《世說新語》裏的一則故事:“桓溫平蜀,以李勢妹為妾,甚有寵,居於齋後,桓溫妻南康公主始不知,既聞,與數十婢拔白刃而往,正值李氏梳頭,發委藉地,膚色玉曜,見刀兵相加,不為動容,徐徐曰:‘國破家亡,無心至此,今日若能見殺,乃是本懷’,南康公主驚艷,又憐其言詞哀婉,乃擲刀於此,上前抱著李氏雲:‘阿子,我見汝亦憐,何況老奴!’”

陳操之以前讀到這則故事,總是聯想到胡笳退敵的劉琨,這是晉人獨有的美的力量,而“我見猶憐、何況老奴”的南康公主與“對猶如此,人何以堪”的桓溫這對身份高貴的夫婦都是性情中人,他們的心靈並未扭曲,他們保持了對美的鑒賞能力,勝過後世那些冷酷無情的當權者多矣。

陳操之心道:“這車中女子應該就是那位亡國的成漢公主、桓溫的小妾‘我見猶憐’了,只是真有點見面不如聞名啊,雖然並未真正見面,但手下驕縱、本人饒舌,已經讓人反感了。”

陸葳蕤秀眉微蹙道:“原來是歸義侯的女眷啊,她瞧見我們了,到城中若是說起可不妙!”

陳操之寬慰道:“不用擔心,京中關於我二人的流言已經夠多了,不在乎多加一條,而且我們又沒有私奔,只是兩情相悅而已,這可是盡人皆知的事。”

陸葳蕤嫣然一笑,說道:“別的不擔心,就擔心府中管得嚴,以後不能出來見陳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