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章 審時度勢(第2/2頁)

陳操之蹙眉思索時,郗超默坐一邊,靜靜等候陳操之的回答。

半晌,陳操之緩緩道:“郗兄,在下以為桓大司馬此議只怕難以施行。”

郗超長眉一挑,問:“何以見得?”

陳操之道:“桓大司馬遷都之議,誠然是高瞻遠矚,為國遠圖,奈何北土蕭條,人心疑懼,永嘉南渡以來,居於江表的北人已歷數世,大部分安居樂業,現在又要強行命令他們返回河南,田宅不可復售,舟車無從而得,舍安樂之國,適習亂之鄉,生活困苦自不待言,必定怨聲載道,對桓大司馬的清譽不利。”

郗超眼露贊許之意,點頭道:“子重所慮極是,但行大事者必有非常之舉,北土誠然蕭條,但土地俱在,北歸者可以分到大量田地,這對心念故土的北人而言是有很大吸引力的,重返故都,可以收附淮北流民和北地大族,對收復河南、河北之地有極大的幫助,是以桓大司馬銳意行之,我明日上奏疏,且看朝中公議如何?若反對者眾,子重可有折衷的良策?”

陳操之道:“洛陽現在是用兵之地,遷都實不可能,為桓大司馬計,應先遣心腹上將鎮守洛陽,掃平梁、許、河南之地,疏通漕運,用魏武屯田之法,如此,洛陽豐饒,乃可徐議遷都,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欲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郗超眯起眼睛盯著陳操之,陳操之坦然面對,郗超臉上漸漸露出笑意,說道:“子重是我生平僅見的第一聰明人,審時度勢,清晰周到,談玄論道誇誇其談,臨事則束手無策,殷浩、謝萬石之流也,能作高蹈之語,又能務實明勢,這才是我郗嘉賓看重的。”

一個武弁前來稟道:“郗參軍,桓縣公請你過去有事相商。”

郗超便起身道:“子重,與我一道去見桓縣公,你以後入西府,少不得要與桓縣公時常相見。”

陳操之便跟著郗超去見桓濟,桓濟二十三歲,身高七尺,左眉有一顆肉痣,容貌算不得俊雅,見到陳操之,略一寒暄,也不顧陳操之在場,便忿忿地對郗超道:“郗參軍,那會稽王之女我不想娶了,我明日就回荊州。”

郗超大吃一驚,問:“桓縣公何出此言?”

桓濟看了陳操之一眼,閉口不言。

陳操之便即告辭,郗超送到庭中,執手道:“改日再與子重抵足長談。”

陳操之帶著冉盛乘牛車回禦史中丞顧憫之府第,一路上墨眉微蹙,想著桓濟說的不想娶新安郡主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原因讓桓濟說出這樣的話?會稽王司馬昱與大司馬桓溫是目前朝中權力最大的兩個人,這樣的聯姻應該不會輕易破裂的吧,不管是新安郡主還是桓濟,都無力反抗家族的意志,聯姻勢所必行——

想著那日新安郡主與他可笑的問答,以及史載新安郡主與王獻之的事,陳操之不禁心下惕然,有點惹禍上身的預感。

陳操之回到顧府,那顧愷之拜見張安道還沒回來,卻見散騎常侍全禮由顧憫之相陪,在等候他回來,全禮是錢唐同鄉,四年前的齊雲山雅集,全常侍給了陳操之“天才英博,亮拔不群”的評語,擢陳操之入六品,對陳操之可謂有知遇之恩,此番相見,自是大喜。

已近午時,顧憫之留全禮小宴,陳操之作陪,陳尚去司徒府送賀禮還沒回來,顧愷之想必是被張安道留飯了。

散騎常侍全禮近六十,身體不如往日,已上表朝廷請求告老還鄉,就大司徒和吏部批復了,宴席間,全禮與陳操之說起家鄉風物,簡直歸心似箭,人到老來,就想著葉落歸根啊。

送走了全常侍,陳操之想著明日要去全常侍府上回訪,門役來報,譜牒司賈弼之來訪,剛把賈弼之迎入廳中坐定,門役又來報,東安寺林公弟子支法寒求見錢唐陳公子。

顧憫之笑道:“操之入住我顧府,顧府真是門庭若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