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章 猶勝沈園(第2/2頁)

桓濟流放,新安公主司馬道福自然不會跟著去長沙受苦,便與桓濟離婚,回到建康,那時簡文帝已駕崩,繼位的是新安公主的弟弟司馬曜,司馬曜才十多歲,對長姊是言聽計從,新安公主少女時便愛慕王獻之,王獻之少有盛名,高邁不羈,閑居終日,容止不殆,工草隸、善丹青,風流為一時之冠,新安公主司馬道福暗戀久之,因與桓濟定親在先,而且桓氏勢大,只得嫁過去,沒想到還有身得自由的日子,又得知王獻之妻子郗道茂無子,便反復向皇太後央求,又求皇帝司馬昱下旨,命王獻之休妻——

王獻之宦情淡泊,熱衷於書畫藝術,表姐郗道茂美麗貞靜,夫婦二人情趣相近,雖未育有兒女,但感情深厚,相約一生相守,哪料得晴天霹靂,詔下九重要生生拆開他夫婦,這也是郗超死後郗氏衰微的緣故,不然皇帝也不敢下這個旨意,王獻之深愛表姐郗道茂,想不出別的辦法抗旨,便用艾草燒傷雙足,自稱行動不便,以自殘來拒婚,沒想到新安公主不在乎,聲稱即便王獻之瘸了也非嫁王獻之不可——

可憐的郗道茂,為了不使王獻之為難,收拾行裝黯然離開烏衣巷,她父親郗曇已去世,只有投奔伯父郗愔,矢志守節,終身未嫁,而王獻之被迫娶了新安公主,也是一輩子抑郁寡歡,當年為拒絕燒傷的雙足,導致四十歲後行動不便,臨終時,天師道首問王獻之有何可懺悔的,王獻之道:“不覺余事,惟憶與郗家離婚。”

這是一個比陸遊與唐婉更淒美深情的愛情故事,與陸遊那《釵頭鳳》詞相比,王獻之離婚後寫給郗道茂的信更讓人惻然——

“雖奉對積年,可以為盡日之歡。常苦不盡觸類之暢。方欲與姊極當年之足,以之偕老,豈謂乖別至此!諸懷悵塞實深,當復何由日夕見姊耶?俯仰悲咽,實無已已,惟當絕氣耳。”

陳操之心想:“這個新安公主司馬道福,憑借皇家的權勢拆散王獻之與郗道茂,終遂她願嫁給了王獻之做妻子,她幸福嗎——好像還是為王獻之生了個女兒的——”

顧愷之見陳操之出神,便問:“子重,想些什麽?”

陳操之道:“在想如何登陸氏之門。”

顧愷之笑道:“的確是要好好想想了,子重長我一歲,而我已定親,子重其勉哉。”

陳操之喜問:“誰家女郎,嫁此癡郎君?”

顧愷之微赧然:“便是張安道先生之女。”

陳操之失笑,大族聯姻,非彼即此啊,說道:“原來是安道先生愛女,恭喜長康,長康還稱呼張安道先生嗎,應稱呼外舅才是。”

晉時稱嶽父為外舅,陳操之又道:“長康還不知道吧,張安道先生此次與我一道進京的,比我早一日,你得去拜見。”

顧愷之道:“那子重明日陪我去。”

陳操之躊躇道:“我還沒想好如何登陸氏之門。”

顧愷之笑道:“安道先生豈會住在陸府,其長兄張憑張長宗官居侍中,在京中廣有府第,也在橫塘,離陸府不遠。”

陳操之道:“那好,明日我陪你去見你外舅。”又問:“長康向張氏請期未?”

顧愷之頗有些羞赧道:“定下了,就在四月十五,我知你年初會進京,所以去年未告知你——對了,我進京那日正遇謝幼度出京赴西府,謝幼度也已定親,是沛國劉氏的女郎,就是安石公夫人的侄女,其父劉惔劉真長名重一時,可惜早逝。”

陳操之心想:“謝玄去年在錢唐曾說要在京中等我到來,現在卻匆匆去了西府,我該以何種理由去烏衣巷謝府拜訪?謝府現在只剩女眷及謝朗、謝琰諸人,當然還有謝道韞——嗯,支道林的高徒支法寒過兩日會來邀我去烏衣巷參加清談雅集,三年不見英台兄,不知相見該作何語?”

顧愷之笑道:“我輩皆已成婚或定親,只余子重孑然一身了。”

陳操之道:“也有人等著我呢,我要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