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章 賭馬(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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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時,陸夫人與張安道離開句容前往建康,這家句容縣最大的客棧頓時空空蕩蕩,只剩陳操之、陳尚、冉盛、小嬋、來震等十人。

這日天氣晴朗,春光明媚,陳操之思欲一遊,他知道句容有兩座山很有名,一是茅山,茅山號稱道教第一福地、第八洞天;二是寶華山,是佛教名山,有“林木之美、峰巒之秀、洞壑之深、煙霞之騰”四大奇景,當然,現在還沒有寶華山這一名稱,當地人都叫作花山,因為盛夏時節,各色野花漫山遍野,燦如霞錦,所以叫花山。

陳操之的前世遊覽過千年後的茅山,寶華山則未去過,便想借這一日之閑,去遊寶華山,三兄陳尚前些日子感了風寒,這兩天才好一些,便留在客棧休養。

來震駕車,陳操之與冉盛還有小嬋三人去遊寶華山,寶華山在句容市北十裏,東臨鐵甕,西控金陵,南負句曲,北俯大江,有三十六峰,好似盛開的蓮花,幽美殊勝,花山在晉時名氣雖不如茅山響亮,但論風景之美,比之茅山有過之無不及。

到得花山時,已經是正午,春陽朗照,春花爛漫,真是好景致。

來震與牛車留在山下,陳操之與冉盛、小嬋遊山,冉盛笑道:“小嬋姐姐還是在山腳下看看就行了,等下走不動可沒人背你下山。”

小嬋瞪了冉盛一眼:“就叫你背我。”

冉盛笑道:“我可不敢。”

小嬋臉一紅,岔開話題道:“咦,什麽花這麽香?”

陳操之正凝神細品呢,說道:“似乎是白玉蘭,但白蘭玉沒這麽香,這種香濃而不膩、沁人心脾,真是極品。”

三個人便不遊山,循著花香一路尋去,要看看是什麽花?

轉過一個山坡,見茅屋三間,茅屋前的一株公孫樹下系著一匹大白馬,茅屋後面坡地上有五、六株花樹,兩丈多高,樹幹淡灰色,樹枝斜斜向上伸展,花分兩色,白的如羊脂美玉,紅的就如美玉抹上了胭脂,非常美麗,微風拂來,花香陣陣。

陳操之道:“這應是玉蘭的一種,就不知是什麽品種?真是稀有。”心想:“葳蕤愛花,若知有此異種必會來觀賞。”

冉盛道:“小郎君,不如我們挖一株去送給陸小娘子?”

話音未落,就聽茅屋裏有人說道:“俗物,俗物,見到世間好物就想往自己家裏搬,真是玷辱了這等名花。”

冉盛不悅了,大聲道:“說誰俗物!我們挖了花樹去又不是當柴火燒,是欣賞、是細心栽培,懂不懂?”

冉盛嗓門大,茅屋裏的人沒聲音了,片刻後,走出一人,光頭有戒疤,卻是一個和尚,這和尚二十多歲,身量頗高,只比身高七尺四寸的陳操之略矮一些,可是容貌甚醜,額凸嘴翹,兩耳招風,鼻子短、人中長,但兩只眼睛清澈有神——

清人張潮有雲:“貌有醜而可觀者,有雖不醜而不足觀者;文有不通而可愛者,有雖通而極可厭者。”眼前這個醜和尚就是貌醜而可觀者。

這年輕的醜和尚一眼看到身高八尺的冉盛像鐵塔一般雄赳赳挺立在茅舍前,吃了一驚道:“好大的個子!”又看了陳操之一眼,贊道:“好一個俊郎君!”

陳操之施禮道:“小介年幼無禮,道人莫怪。”晉時和尚也可稱呼為道人。

醜和尚合什還禮道:“小僧支法寒,檀越真是來挖取這寶珠玉蘭的嗎?”

陳操之心道:“原來此花名寶珠玉蘭。”微笑道:“非也,只是尋芳來此,花樹不能任意移植的,不知其習性,貿然移植,乃是戕害花木之性,花木往往枯死。”

醜和尚支法寒眼睛一亮,拊掌道:“妙哉此言,檀越是雅人,敢問尊姓大名?”

陳操之道:“錢唐陳操之。”

支法寒眼睛瞪大,上下打量陳操之,笑道:“江左衛玠,名不虛傳。”

這時茅舍裏又出來一個老者和兩個十來歲的童子,那兩個童子看到冉盛,吐舌驚嘆,這樣的長人是第一次看到。

老者對陳操之道:“尊客也是來訪寶珠玉蘭的嗎,請入內喝一碗茶水歇歇腳吧。”

陳操之道:“敢問老丈,這寶珠玉蘭可以移栽否?若有樹苗,請賜一棵。”

老者搖頭道:“移栽不得,寶珠玉蘭只有在花山一帶可活,移栽別處很快就會枯萎。”

陳操之道:“原來如此,不敢打擾老丈,我看看花樹即可。”

醜和尚支法寒陪陳操之到茅屋後觀賞寶珠玉蘭,說是奉師之命在這左近尋訪適合建佛寺之寶地,問其尊師是誰?答曰:“支道林。”

陳操之眉峰一聳,支道林的名聲可謂如雷貫耳,支道林俗姓關,因師傅是西域月支人,弟子從師姓,故改姓支,法名支遁,號道林,精研佛法,是般若學六大家之一,人稱支公,二十五歲出家為僧,二十六歲入建康,以清談玄辯聞名,太原王濛稱贊其“造微之功不減輔嗣”,輔嗣便是王弼,是正始年間的玄學領袖,而陳郡殷融則贊支道林是衛玠再世,支道林雖是出家人,但注重風儀,有名士習氣,交往是也都是劉恢、殷浩、許詢、郗超、孫綽、王羲之、謝安這些名流,擅長隸書和章草,其清談援佛入道,很少有辯得過他的人,原本住錫剡溪支山寺,應瑯琊王、大司徒司馬昱之邀入駐建康東安寺,開講《般若道行經》,道俗欽崇、朝野悅服,司徒府的清談雅集也常邀支道林參加,支道林說莊子,座上名士輪番辯難,無人是其敵手,時人慨嘆支道林是披著袈裟的王弼或何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