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 驚世駭俗的隱秘(第2/2頁)

這是王充論逢遇的開篇詞,王充出身細族孤門,雖有大才,卻不得志,他認為處高位者未必賢、位卑者未必愚,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但出身高門的王劭對這種說法就不喜了,他認為士族高門就是要比寒門庶族更高貴更有智慧,至於說陳操之由庶入士,那是因為錢唐陳氏乃穎川陳氏分支,也是有久遠的傳承和根基的——

王劭合上書冊,放回原處,問:“這是陳操之所書吧?”

丁春秋答道:“是,上面這卷是葛稚川先生的藏書,子重每半月去一趟初陽台道院,借來書籍閱讀、抄錄,今已抄錄了數百卷。”

王劭點頭道:“陳操之書法大有可觀,勤勵苦學名不虛傳。”

賈弼之取過陳操之手抄的《論衡》來欣賞其書法,說道:“傳聞陳操之有左右開弓之能,哈哈,即雙手可以同時書寫,不知這行楷是左手還是右手所書?”

陳尚笑道:“這是行楷,自是十六弟右手所書,十六弟雙手亦有分工,左手善寫漢隸、大楷,右手精於行楷、章草。”

王劭、賈弼之皆笑:“有趣有趣。”

賈弼之隨手翻看,看到書頁中夾著兩張書帖,雖然折著,亦可看出是謝安書體,賈弼之亦是謝安隨意灑脫、圓勁古雅書體的心儀手追者,當即展開書帖來看,右起第一列便是“英台白”三個字——

賈弼之一愣,迅即想起郗超去年來建康時與他說起謝玄以祝英亭之名在吳郡徐氏草堂求學之事,與謝玄一道遊學的還有一個叫祝英台的,不知是謝氏哪位子弟,既非謝韶、亦非謝朗,因為這兩位郗超都見過,在東山郗超曾問謝玄那祝英台是誰?謝玄含糊說是其表兄,郗超一笑而罷,心知謝玄不肯實說,謝玄表兄應該是劉、姓王才對,這兩家子弟郗超沒有不熟識的,何曾有這個祝英台!

賈弼之匆匆一覽,但覺文詞清麗,情思細膩,似是女子意緒,傷悼其父,又解慰陳操之喪母之痛,意態殷殷,感情深摯——

陳尚這時正取陳操之畫的《孟夏草木圖》請王劭賞鑒,沒有注意賈弼之正看他帶回來的那封信,那是年前謝玄表兄祝英台寫給十六弟的信。

賈弼之不動聲色地折好書帖夾回《論衡》書冊,放回原處,心裏卻是波瀾大起,這祝英台信中提到的亡父分明就是鎮西將軍謝奕啊,賈弼是管譜牒的,對這些士族子弟了如指掌,謝奕有三子二女,其中一子一女已夭,長女謝道韞生於建元初年,今年十八歲,其次便是謝玄,生於建元二年,還有一個年齡尚小,如此說這個祝英台極有可能是謝道韞的化名——

聯想起謝道韞拒絕王凝之的婚姻,還有眼前這封雖未涉及兒女私情、但明顯情意深切的信,賈弼之若有所悟,不禁目瞪口呆,吳郡陸氏女郎傾心陳操之之事已傳至建康,賈弼之也有耳聞,今日更發現謝道韞拒婚的秘密,這北地和江左兩大門閥之女都傾心於陳操之嗎?驚世駭俗也不足以形容此事給賈弼之造成的震撼——

王劭見賈弼之瞠目張口的樣子,奇道:“賈兄,何故怔忡?”

賈弼之定下神來,掩飾道:“陳操之書法果然清峻脫俗,自成一體,弼之嘗聞全常侍持陳操之書帖去郯縣拜訪令從兄王右軍,王右軍亦頗贊賞陳操之,不知傳聞確否?”

王劭點頭道:“確有此事,我九兄說日後有機緣還想見見這個陳操之,獨創書體可不是易事,更何況是一個弱冠少年!”

正說著,來德在外面叫道:“小郎君回來了,各位尊客,我家小郎君回來了。”

王劭便與賈弼之起身出了草棚,朝山下望,暮色蒼茫中,一個麻衣繩履、身量秀頎的俊美少年正快步上山,身後跟著的是一個身高在七尺五寸開外的大漢,到近前,才發現那魁梧大漢面容猶有稚氣,是個少年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