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章 小人常戚戚(第2/2頁)

吳縣尉見褚文謙朝令夕改、反復無常,不禁暗暗搖頭,問:“府君何以改變主意了?”

褚文謙把信遞給褚文彬,對吳縣尉道:“錢唐陳氏列籍士族了。”就這麽一句話,好像費盡了所有力氣,褚文謙身心頹喪。

“錢唐陳氏入士籍了!”吳縣尉又驚又妒。

此時陳尚、劉族長等人已經渡過錢唐江來到北岸,並不急著赴縣城,等那數百佃戶分批渡江,兩艘渡船一次可渡六十人,南岸五、六百人沒兩個時辰過不來。

褚文謙第二次派來的胥吏見陳尚等人已經到了北岸,心知阻攔不住,掉頭就回去報信了。

褚文謙慌了神,不知如何應對這種局面,還是吳縣尉老辣,進言道:“府君,事情已經鬧大,既然無法再處置陳氏,還得立即息事寧人才好,否則鬧起來壓又壓不住,就麻煩了。”

褚文謙連聲道:“對對,只是該如何息事寧人啊?”

吳縣尉道:“府君應親自出面說明此事,把那三個誣告的農戶脊杖二十給陳氏一個交待。”

褚文謙默然半晌,點頭道:“只有這樣了。”看看怔坐一邊的堂弟褚文彬,真是沮喪到了極點。

黃昏時分,五、六百名寒門佃戶浩浩蕩蕩出現在錢唐縣城南門外,褚文謙與一幹縣吏在城門邊設帳,把陳尚與劉族長等佃戶首腦請到帳中敘話,道明是小人誣告,現已查清,又把那三個佃戶押過來當場責打,打得鬼哭狼嚎。

陳尚不動聲色,心知褚文謙是得知了六姓入士籍的消息,所以才會嘴臉突變。

以劉族長為首的寒門庶族族長要求褚文謙把他們各自私附的隱戶注籍為佃戶,並承諾不得將這些隱戶遷居他處、不得肆意擡高各民戶的戶等——

所謂戶等就是官府按民戶田產財貨的多寡分為不同等級來征收賦稅,也和田地的膏腴貧瘠一般分為三等九品,胥吏衙差往往任意擡高民戶等級,以此來要挾民戶,送錢帛賄賂的就評為中下等,若有那不肯行賄的,就評為一品上上戶,這個一品和官人一品可不同,品越高越悲慘、愈受敲剝。

褚文謙不想把這些寒門隱戶都轉為入籍的佃戶,因為入籍佃戶所納賦稅要上交州郡,縣上無法截留,而隱戶呢,州郡無籍,不用納稅,縣上衙吏卻是知根知底,可以從中謀取私利,這都是心照不宣的慣例,水至清則無魚嘛。

但劉族長等人堅持要交出隱戶,褚文謙推托不了,只好答應,並讓褚氏莊園送來幾車幹棗蒸餅來請這五、六百名佃農飽餐一頓,然後好言撫慰,讓他們回錢唐江南岸去。

想起叔父信中忍辱負重之言,褚文謙次日親去陳家塢向陳氏族長陳鹹致歉,說自己誤聽小人之言,差點鑄成大錯雲雲。

褚文謙又去玉皇山訪陳操之,說陳操之是本縣孝廉、大賢,他褚文謙忝為一縣之長,就要訪察本縣賢德名流,詢問為政之得失,更好地造福鄉梓——

玉皇山草棚,陳操之靜聽褚文謙說話,嘴角含笑,彬彬有禮,待聽到褚文謙說要去他母親墓前致奠,這才堅拒,他不想這個薰香粉面、口是心非的家夥打擾他母親安息的靈魂,這個四十六歲的猥瑣男子還曾經想娶他嫂子,看著就讓人厭惡。

褚文謙被拒絕,怏怏而回,心道:“陳操之,你不過一個新進士族,有何可自傲的,且等我與叔父商議後再說,難道就任由你陳氏囂張乎?”

經過此次寒門佃戶請願事件,褚文謙這個縣令已經是毫無威信可言了,還沒等他緩過神來,褚氏更大的危機到來了——

四月初八,以新任揚州內史王劭為首的揚州官吏、差役一行百余人來到錢唐,同來的還有暫代吳郡太守的褚儉,褚儉面如土色,這一路上他多次想向王劭陳情表白,但王劭睬也不睬。

王劭是王導第五子,小名大奴,美姿容,風操兼備,深為桓溫所器重,本來作為刺史的副手,這種擴建縣舍的小事不需他出面來查處,他此來主要是想見識一下陳操之,這個把庾希氣得發病的陳操之、這個據說書畫、音樂、圍棋、清談俱佳的陳操之,更有傳聞陸納之女陸葳蕤傾心於這個陳操之,實在太讓王劭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