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 春風沉醉的夜晚(第2/2頁)

陳操之又問:“譜牒司、祠部的官曹大約何時會到錢唐?”

陳尚道:“估計也要下月,要先去江州鄭氏,然後再轉道來吳郡。”

陳操之點點頭,見天色已暮,請丁異等人進草棚,圍著松木幾案坐定,陳操之說道:“錢唐蔽塞,京中的消息沒這麽快傳來,就算褚儉得知六姓入士籍的消息,要傳與褚文謙知道也要好幾日,有這幾日就夠了,可以讓褚文謙這個縣令當不成,褚文謙是其叔褚儉任命的,褚文謙瀆職,褚儉難逃其責,若謀劃得好,錢唐褚氏從此可以休矣。”

丁異眼睛一眯,問:“操之有何良策?”

陳操之道:“昔日竹林七賢山濤之孫山遐為余姚令,多任猛政、繩以峻法,上任八十日,查出隱戶人口近萬,這些都是從次等士族和寒門庶族的莊園裏搜查出來的,山遐還想擴大成果,開始搜查會稽四姓虞、魏、孔、賀的虞氏,虞氏家主虞喜私藏隱戶三千,按律應棄市,但結果如何呢,山遐罷官,虞喜絲毫無損,盛名依舊,屢辭朝廷征召,一心做他的高士——山遐為政並無私心,只是過於剛直,猶被罷官,更何況褚氏叔侄這種假公濟私的行徑,褚氏不敗,更待何時!”

丁異、陳鹹、劉族長連連點頭,只聽陳操之道:“我讓來福留心縣上之事,據說褚文謙上任伊始便擴建縣衙、裝飾居室——這縣衙署舍也有定制,不是說新任縣令上台說建就建的吧,丁伯父可知此事?”

丁異道:“縣舍署衙十年一建,平日只能翻修,錢唐縣舍遠不到十年吧——去年魯氏以冒注士籍罪查處,不是抄沒了二百余萬錢嗎,褚文謙接任縣令後便用這兩百萬錢擴建縣舍了,不過這算不得什麽大罪,畢竟是用於官衙。”

陳操之道:“要的是這個契機,只要肯查,褚文謙就決不止擴建官衙這一件事。”

丁異暗暗點頭,陳操之才十七歲,卻老謀深算,而且精於世故,沒錯,要的就是借擴建縣衙查出褚文謙其他枉法之事,那個被陳流殺死的魯主簿說什麽也與褚氏脫不了幹系,去年是被褚儉遮掩過去了,這次給他揪出來,讓褚氏與魯氏做難兄難弟去。

丁異、劉族長由陳鹹陪著去陳家塢用晚餐,當夜就在陳家塢歇夜,以前丁異是決不肯在陳家塢過夜的,雖然允許丁幼微回歸西樓陳氏,並且親自致奠了陳母李氏,但在丁異心裏,還是有著比陳氏高一等的感覺,他是屈尊俯就,但現在,錢唐陳氏亦列籍士族,錢唐八姓成為錢唐九姓了,而且以陳操之的才學和聲望,兩年之後赴建康,名聲大振之後再入西府,必得桓溫重用,到那時丁氏的確是與有榮焉,當年幼微嫁與陳慶之倒有可能變成是高攀了,世事難料如此——

因為要蒙蔽褚氏,陳鹹並未對族人宣布這一重大喜訊,等扳倒了褚氏、京官來分發官田時再對族人宣布此事也不遲,但陳鹹實在太高興了,獨自出神時口裏還念誦著:“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

翩翩者鵻,烝然來思。君子有酒,嘉賓式燕又思——”

這是老族長陳鹹最喜愛的詩句,高朋滿座,賓主淳樸,池裏的魚兒輕輕擺動鰭尾,往來倏忽,怡然自得,賓客們聚集在廳堂,大排筵宴,席間觥籌交錯,笑語盈盈——

……

陳尚並未隨父親陳鹹回陳家塢,他獨自留下與十六弟密談。

草棚裏一盞青油燈燃起,燈火暈黃,山野草木的氣息隨晚風飄進來,讓人陶醉,這對族中兄弟相視而笑。

陳尚道:“十六弟,按你囑托,《一卷冰雪文》與《明聖湖論玄集》已交給謝玄謝公子,謝公子很是欣喜,不過愚兄問起謝公子的表兄祝公子,謝公子卻臉現不悅之色,未知何故!”

陳操之問:“三兄此番未曾見到祝公子吧?”

陳尚道:“未曾見到,謝公子說其表兄隨安石公去姑孰西府了。”

陳操之一愣,謝安這麽快就應桓溫之聘入西府任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