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章 獵戶座星辰(第2/2頁)

宗之和潤兒仰著頭,仔細搜尋,宗之忽然指著東邊天際的一顆明亮的星星說道:“醜叔,那一顆是不是祖母的星?”

那是獵戶座最明亮的一顆星,二十八星宿中屬觜宿或參宿。

陳操之道:“或許是。”

兩個孩子悲傷之情大為緩解,牽著娘親的手回西樓,一步一回頭,望著天上那顆明亮的星辰,仿佛祖母慈祥的眼睛——

在痛苦中尋找到美、永不放棄美好生活的希望,這是陳操之給兩個孩子幼小心靈種下的因。

……

丁氏族長丁異親赴陳家塢吊唁,這在錢唐縣城引起不小的震動,又有傳言丁異已經允許丁幼微回陳家塢為陳母守孝、以後也要長住陳家塢,這更讓錢唐士庶議論紛紛,四年前是丁異帶人強行把丁幼微帶回母家的,表示要與寒門陳氏斷絕姻親關系、不相往來,現在如此翻然轉變,其中到底有何奧妙?

錢唐陳氏聯合梅、鄭、盧、劉、孫六氏申請重歸士籍之事在錢唐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但因為陳操之擔憂母病,未能赴建康參加十八州大中正考評,錢唐陳氏等於是放棄了這次絕好的機會,也就是無望入士籍了,而且這種機會以後也不可能再有,梅、鄭、盧、劉、孫這批舊族重歸士籍之後,錢唐陳氏就孤掌難鳴了,以後再想謀入士籍無法形成現在這種聲勢,反對的勢力會更強大,士族利益好比一杯羹,越少人分享越好——

但是,一向精明老辣的丁舍人為何會對錢唐陳氏前倨而後恭,竟把丁幼微給送回陳家塢了?難道說,錢唐陳氏還有希望入士籍?

十月初十,杜子恭命長子代表杜氏前往陳家塢致奠陳母李氏,錢唐第一大族全氏也派了人去吊唁,這下子,其他錢唐士族也聞風而動,朱氏、顧氏、範氏、戴氏都派了人去陳家塢吊唁,本縣寒門自然不用說,紛紛前來致奠,一時間,陳家塢牛車盈門,因一場喪事看出了一個家族的興衰。

褚氏當然不會去致奠陳母李氏,褚文謙雖是一縣之長,但現在錢唐八大士族在七姓去了陳家塢,褚文謙有強烈的被排除在圈子外的冷落感,這種邊緣感讓褚文謙既惱怒又無奈,他又不能下令不許錢唐士庶去吊唁陳操之的母親,自他暫代錢唐縣令半個多月以來,其他士族處處掣肘,政令難行,這個縣令做得很憋氣——

“陳操之!陳操之!”褚文謙在縣署後堂來回走動,恨恨地想,不鬥垮錢唐陳氏,那他褚氏在錢唐只怕都要淪落到寒門的地位去了,自魯氏垮掉之後,原先被魯氏欺壓的一些寒門庶族重新擡頭,這批寒門庶族因為以前褚氏支持魯氏,所以現在對褚氏都是貌敬腹誹,褚氏若再不重整威嚴,以後不但為錢唐士族所輕視,連寒門庶族都不把褚氏放在眼裏了,而褚氏要重振家聲,首先就要打壓錢唐陳氏、打壓陳操之——

褚文謙惡毒地想道:“天幸陳操之死了母親,不然的話他入了建康,陳氏列籍士族,在錢唐就與褚氏平起平坐了,再想打壓就很難了,而現在,機會有的是,叔父在吳郡正在謀劃,這回定要讓錢唐陳氏吃個大虧,也讓全氏、丁氏這些人看看,開罪了我褚氏是沒有好下場的。”

……

十月初九為陳母李氏行小殮,十月十九行大殮,占蔔入葬之期為乙亥月庚午日,也就是冬月初一,這期間,陳操之與馮淩波、丁幼微還有宗之和潤兒每日早晚哭奠;來福、荊奴則督促工匠為陳母李氏挖好壙坑墓穴,就在玉皇山下的陳氏墓園,在陳操之父親陳肅墓地之左,在九曜山南,距陳家塢有八裏地。

冬月初一,北風呼嘯,荒草茫茫,白楊蕭蕭,陳操之披麻戴孝,送母出遠郊,靈車載柩,長長的送葬隊伍有數百人之多。

陳操之淚水朦朦,在顧愷之、徐邈、劉尚值、丁春秋數人扶持下,走在去玉皇山的山道上,從弟陳謨突然從後趕上來,對陳操之道:“十六兄,吳郡陸氏派人前來致奠助葬。”

陳操之點了一下頭:“請四伯父代我接待答謝——”

正說著,卻見一身形瘦小的女子,衰服重孝,嗚咽而來,陳操之定睛看時,卻是陸葳蕤的貼身小婢短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