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章 偶露崢嶸(第2/2頁)

“我敢違逆!”紅眼的冉盛一個大跳,就到了丁異面前,一手握棍,一手握拳,目露兇光瞪著丁異。

陳操之喝道:“小盛,退下——丁氏不是魯氏,並非陳氏之敵,遠不到劍拔弩張的時候,有話好好說。”

冉盛退後兩步,不瞪丁異,瞪著丁異身後那幾個部曲健漢,見他們手中並無刀槍棍棒,顯得沒打算來廝打,便將橡木棍丟在一邊,叉手而立。

丁異聽陳操之這麽一說,心下也是惕然,陳操之非復吳下阿蒙,不但聲望日隆,而且心計也極深沉,錢唐魯氏幾乎一夜之間垮掉,但在此之前,錢唐陳氏似乎無所作為,這表明陳操之善能隱忍,而一旦有機會他就能牢牢把握住,像陳操之這樣的人除非能一舉打垮,否則還是不要與之為敵。

丁異放緩語氣道:“操之,令堂不幸病逝,我亦惻然,我可以同意幼微入內致奠,待大殮出殯時也可以讓她來盡孝,但她是我丁氏的人,事畢就要回丁氏別墅。”

陳操之也覺得不應與丁氏鬧僵,這樣讓嫂子不好做人,但嫂子既來了,而且說了不肯回丁氏別墅,那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丁異把嫂子帶走,平靜了一下心情,正待開口——

丁春秋趕上來了,看看爹爹丁異,又看著陳操之,非常尷尬,施禮道:“子重節哀,才幾日不見,就——唉,我也要入內致奠陳伯母。”說罷,眼望爹爹丁異——

丁異點了點頭。

陳操之還禮,請從弟陳謨和徐邈、顧愷之陪丁春秋進塢堡,又讓小嬋、阿秀攙扶起嫂子丁幼微也進去,然後對丁異道:“丁舍人,我母親常對我說,我嫂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嫂子,嫂子她不肯再醮、不肯回母家,是因為她有心愛的孩兒要撫養,她願意留在陳家塢,她是我陳門的長媳,丁氏雖是嫂子的母家,但於情於理都不能強行帶她回去,四年前丁舍人欺我年幼、欺我母親年老,強行帶走我嫂子,這是大不義之事,今日丁氏若想再帶走我嫂子,我就披麻戴孝到吳郡、到揚州、到建康向有司申訴,讓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丁氏如何不重孝道、阻止本族女郎為翁姑服喪守孝之事!”

陳操之此言擲地有聲,丁異被陳操之這般斥責,臉面掛不住,但這事若真是鬧得沸沸揚揚,丁氏處境會很尷尬,褚儉之流會拍手稱快的,只是被一個後生小子這樣當面威脅,丁異實在不忿——

卻聽陳操之又道:“我知丁舍人所慮的是我錢唐陳氏是寒門,怕我嫂子去而復回有損身為士族的丁氏的聲譽,這裏且容我豪言一回,我錢唐陳氏必能紹繼穎川郡望,回歸士籍,絕不會讓丁氏聲譽受損,應該是與有榮焉——言盡於此,請丁舍人三思。”

陳操之很少說出這樣張揚的話,但現在這樣說出來,那種堅定的眼神、從容的語氣,在場的人沒有誰敢譏笑他大言不慚。

丁異盯著陳操之看了半晌,忽然一笑,隨即斂去笑容,對陳操之低聲道:“操之,忝為姻親,我也要致奠令堂——”話是這麽說,但站在那紋絲不動。

陳操之是何等玲瓏的人,趕緊深深施禮:“丁伯父,晚輩心中哀傷,神智昏昏,言語或有冒犯,伏望丁伯父垂諒。”

丁異擺擺手,說道:“不怪不怪,操之節哀順變吧。”一面命隨從火速回縣城置辦祭奠之物,他作為丁氏家主要親自拜祭陳母李氏。

丁異就是這樣的人,先前他是因為丁幼微未經他準許擅自來陳家塢、而且是一去不回的樣子,所以才惱怒地要追丁幼微回去,以顯示他一族之長的威嚴,但一到這裏發現陳母去世了,這時再硬要把丁幼微帶回去,實在有乖禮儀,陳操之若就此事申訴到州、郡、都城去,他丁氏還真是承擔不起這樣的惡名,既然無法讓丁幼微回去,那幹脆好人做到底,以姻親身份把這份人情做足——

丁異面對陳操之,聽到陳操之偶露崢嶸之言,他相信陳操之能夠言行如一,說不定丁氏以後還要仰仗陳氏的聲望和地位,古來世家大族興興廢廢,錢唐陳氏能興起也絕非不可能的事。